VIP病房不隔音,祁單哭得小心謹慎,但防不住卓麓耳力強悍。
卓麓靠在病房外的白墻上,估摸著等下自己起身的時候會看到自己一背的水泥灰,可是現在,她卻沒有心情去計較水泥灰的問題了。祁單和高裴說話的聲音太小,她聽不太清楚,可是掛完電話之后,祁單就哭了。按照她對他個性的了解,祁單這個人不太可能是被人罵哭,但隱隱能感覺到,似乎是和他的精神壓力有關。
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造就了祁單的精神壓力,卓麓一概不知,只是能隱隱約約知道一點,曾經的祁單有一個很在乎的人。
那個人到底是誰?和他有什么關系?
卓麓無法確定那個人的身份,只是隱隱地覺得,那個人就是祁單的癥結,是祁單的藥方子。
等到祁單的聲音慢慢淡下去了,卓麓抬起手敲了敲門:“我能進去了嗎?”
“請進。”
極端克制的聲音,聽起來很禁欲,和之前自己認識的那個神經病不像是一個人,也和剛才哭著的那個人不像是一個人。這就是她的偶像祁單,人們說他人前人后性格的轉變完全看心情,而她卻覺得,他只是太希望隱藏住自己,所以往自己的身上套了好幾層面具,把自己弄得和俄羅斯套娃一般,在徹底揭開之前,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幾層。
卓麓看見自己的手機已經被放在邊上了,祁單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埋頭寫譜子。卓麓把手機拿了回來:“你不是對劇本什么的一向都不上心嗎?這一次怎么會這么堅決地想要這部劇本呢?是不是因為都是做音樂的,所以很能理解這個劇本?理解里面的高中生樂隊?”
“……你也算是說對了一半了吧。我以前不挑劇本,一是因為我看不太懂這些故事和故事相比,哪一個更有市場,哪一個能賺更多錢,二是因為……時間寶貴,我是歌手又不是演員,與其花時間去挑一個稱心如意的劇本,還不如多花點時間寫歌。再說了,我演技又不好,挑什么的劇本有區別嗎?”
雖然說沒什么區別,但是身為歌神,這樣自暴自棄真的好嗎……卓麓突然有點后悔把這個劇本交給祁單了。劇本真的不錯,如果被祁單糟蹋了怎么辦?看著那個導演給出的報酬就知道了,他們身上也沒有什么贊助。
祁單覺得自己寫不進去歌了,原因是他身邊有一個眼神豐富的人,祁單一不小心掃了一眼對方的眼神就看到了對方眼里對于自己的深深不信任,歌神那瞬間就有點不太好了:“你現在是不是在懷疑我會毀這個劇本?我不都說了嘛,我會爆發出我最強的演技來。別的不敢多說,但是,我高中時候也是組過樂隊的人,演樂隊成員對于我來說,就好像是重新經歷一次高中生活一樣,那段時間,對我來說反而比這幾年渾渾噩噩當明星要來得強,青春時代,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很寶貴的回憶。這剛好給我一個好好重新認識一下自己的機會。人家把劇本給了我,就說明他們信任我,他們都信任我了,你干嘛不信我?”
重新認識一下自己……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出演這部電影的話,如果能給祁單帶來一些全新的感受的話,那么接這部電影就是值得的。
“祁單你以前是玩樂隊的嗎?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學校也有一支樂隊來著,叫做wifi樂隊來著,也就只有在校慶表演的時候會出現。你們樂隊的名字叫做什么?平時是不是有什么活動?”
“我們的樂隊也叫做wifi樂隊,我還認識其他三個叫做wifi的樂隊……平時的活動就是校慶演出、街頭表演、一起學習寫歌。”
“哦,挺無聊的。”
“聽著無聊,但是做的時候每個人都很開心,和你給我看的那個劇本差不多,我們樂隊的主唱也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我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他唱歌很好聽,也很有才華……總之,就這樣了。”
“那你們樂隊最后是不是解散了。”
“是啊,快要君臨天下的時候,曲終人散了。”
“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我不知道,高中畢業之后,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他們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祁單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回去安靜地寫歌了,卓麓安靜地窩在邊上,吃藥,然后待命。
祁單一般都不需要人照顧,所以很多時候,卓麓都只能安靜地待在邊上,等著他吩咐,而這些事情,其實護士也可以做到,大概是高裴不想其他人接近祁單吧,普通人要是遇到祁單,難免會偷拍照片什么的,位置傳出去會打擾他休息,但是如果只把他交給一個人來照顧的話,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隔絕他被偷拍的可能了。
按照高裴的要求,在祁單出院之前,卓麓晚上睡覺都要在病房里拉個小床,以防止祁單有什么需要,但實際上,高裴是讓卓麓監督祁單的作息,以防止祁單為了寫歌熬夜到半夜。
晚上是最適合思考的時候,祁單閉上眼睛,腦子里循環的是自己的旋律,而卓麓則是想著和祁單白天說過的話。
祁單說,他們就差臨門一腳就君臨天下了,祁單現在的地位確實是君臨天下了,如果當時樂隊的人能夠堅持一下,是不是能和祁單一起君臨天下?也有不可能的情況,高中生樂隊畢竟技術淺薄,打出來的伴奏不會比專業的更好。當年祁單出道的時候,東皇娛樂還不顯山露水的,但是娛樂公司畢竟是娛樂公司,當時給祁單找來做伴奏的也是專業人士,高中生樂隊出道,起點不會比這個更高了,而如果有專業的伴奏,對于一個公司來說,樂隊的存在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他們要的就只剩下主唱了……
一個晚上的時間,卓麓想七想八的,偶像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她心大,睡得很快,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心累得慌,睡著了之后居然還開始打起呼嚕來了。
還在病床上努力入睡的祁單:……
是不是最近魅力有點不夠了?他明明還記得前幾天晚上微博票選最想要的男朋友的偶像,自己還是第一名來著,現在一個妹子在自己身邊呼呼大睡……他有點煩躁,因為對方入睡得太快了,也因為對方睡覺居然打呼嚕,想著再過一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只要再過一天,他就能自己回家住了,便咽下了這口氣,起身下地。
他的羽絨服還放在前面的柜子上,走了過去,往那里面一伸,就摸到了一包煙,已經被揉得有點皺了,在醫院也不能嫌棄什么,也就只能將就著了。祁單再摸出打火機,正打算點火的時候,眼睛瞄了打呼嚕的卓麓一眼,然后披上了羽絨服,走了出去。
醫院夜晚的走廊只留著一盞燈,很昏暗,看起來有點像是恐怖故事中慣常出現的場景,祁單把香煙往嘴上一叼,點火,熟練地那么一吸,煙頭瞬間就冒出了一點火光來,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像鬼魅的雙眼。他雙手自然地往下垂去,頭昂起來,輕輕地吐出一縷煙,開始算計著自己今年的計劃。
祁單之前既然對高裴說出了那些話,雖然高裴為了自己爭取很多東西,但他畢竟還是東皇娛樂的人,為了保住自己的一片清凈,一定會順應上頭領導的意見,讓自己在今年多接幾個綜藝,看來,今年自己確實是會成為某一檔或幾檔綜藝節目的常駐嘉賓了。這樣也好,趁著和東皇娛樂的最后的一年,好好地撈一筆錢。
他夾著煙狠狠地吸了幾口,本來看起來還很長的煙瞬間就消下去一大半了,他的肺部里擠滿了這種不健康的味道和煙味,但是他本人卻沉浸在這樣的味道當中。
出道的第四個年頭,他二十四歲,那一年發生了點糟心的事情,喝著酒都沒有辦法解決他內心的愁苦,無意之下沾染了點煙,從此喜歡上這個味道。當時被高裴發現的時候,他覺得心驚膽戰,可是高裴卻不覺得怎么樣,大概是從剛開始認識他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會抽煙喝酒的人。要知道,大部分的男生在高中的時候,都會偷偷摸摸地抽上那么一兩根,在那個時候,大部分的男生都會粘染上煙癮,所以高裴從來沒有想到過,祁單身為一個唱朋克搖滾的,居然是在二十四歲的時候才開始抽煙,畢竟唱搖滾的少年在世人眼中是那種沾染上各種惡習的那種人。
在走廊上抽了兩根煙之后,祁單也沒有打算毀尸滅跡,直接把煙頭扔在了地上,然后就轉身回去睡覺。
今天晚上,祁單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凌晨三點,中間不小心踢到了一次床尾,動靜還挺大了,卓麓沒醒,睡得很死。
早上六點,卓麓清醒過來,看著祁單,給祁單發了一條短信,說是醒來的時候給自己發條短信,自己好給他買早飯,便開始走下樓去,準備開始跑步,她的作息時間一向很穩定,晨跑的習慣而已不打算丟掉。
早上七點,卓麓在路邊找到了個小吃攤,買了點腸粉開始吃。
腸粉是廣東的美食,她以前出差到廣東的時候曾經吃過,但是即便是在廣東,嘗到的味道也很是一般,當時那個老板對自己說,腸粉很難做,要做出好吃的腸粉很難。但是沒想到,這一次在醫院門口吃到的腸粉居然比以前在廣東吃到的還要來的好吃,當下胃口大開,吃完一份之后意猶未盡地砸吧砸吧著嘴,然后看看時間,她一份腸粉居然吃了半個小時。卓麓有一個習慣,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吃得很慢,就好像是擔心著吃太快不小心吃完了一樣,這種是讓卓麓懷疑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伙食不太好,要不然怎么就有了這么一個毛病呢?
七點半祁單還是沒有起床,卓麓想著,買了一份腸粉,想著等下回到病房之后,如果祁單醒過來了,就讓祁單吃一下腸粉,如果祁單還沒有醒過來的話,那就……自己吃了。卓麓想的美美噠,帶著腸粉回到了醫院,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祁單揉著惺忪的眼睛起床了,他看著卓麓手上的東西,問了一句:“你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腸粉。給你買的早餐。”卓麓此時覺得有點心疼,她挺喜歡這個腸粉的味道,只是這個地方實在是離自己住的地方太遠了,要不然的話她一定會每天來的。
“腸粉!”聽到這兩個字,原本還在揉著惺忪的眼睛、要醒不醒的祁單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后興奮了起來,卓麓這才想起來,祁單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廣東度過的,那是他青春年少時代的回憶,腸粉對于他來說,應該也算是青春年少的一部分,當下毫不猶豫地把腸粉放在了床頭柜上:“快點刷牙吧,要不然的話會涼掉。”
這話也不需要卓麓說,他就很快地起床去了廁所,今天護士會再來檢查一遍祁單的身體狀況,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中午一點之前就必須出院……
手機震動了,卓麓一看,是高裴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后天要帶著祁單去S市的電視臺,說是祁單要去接一個工作,是一檔全新的綜藝節目,叫做《三維崩壞》,冒險類的真人秀節目,一看就知道,目的在于惡搞明星,S市的電視臺大概是想搞一票大的,所以才會想著把祁單拉進去,只不過這幾年真人秀實在是出來太多了,對于這種冒險類的真人秀,觀眾或多或少都有點審美疲勞,除了一開始吃螃蟹的那幾家還能賺點收視率之外,其他的不是都撲街了嗎?這種節目活不了多久。
今年是最后一年了,也是他的最后一年。
卓麓深呼吸,不管怎樣,她都要賴死在祁單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