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

他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布下了天羅地網，無數的槍械和炸藥像蜂蛹一樣的轟炸著他們，他們經常聚集生活的好幾個地方被泄露了，他們在海里無處可逃，無論逃去哪里，都死傷慘重。

他們只能拼命向海底游去，可他們有著更有殺傷力的武器，長長的炮筒如深水炸彈一般穿過他們脆弱的身軀，將他們炸的四分五裂。

海面上到處都是船，有許多人沖他們喊，讓他們投降，不要做無謂的反抗，否則死傷只會更加慘重。

蘇曼聽見了。

她聽見了那個男人沖她在喊，要她說服她的族人不要逃跑，不要對抗，乖乖束手就擒，這是活下來最后的辦法。

可她如何說服？

她是個罪人，她如今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是她害得自己的族人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她呆呆浮在海面上，甚至不敢去看任何一個族人的眼睛。

可她聽見她的族人在慘叫，在絕望的掙扎，在慌亂的逃竄，甚至在不斷向她大喊，讓她快逃，逃離波多海。

他們沒有怪她。

人魚永遠是善良而純真的，他們會怪這些貪婪的人類，但卻永遠會用愛包容自己的同類。

他們沒想過逃跑和對抗，因為毫無反擊之力，他們只是不愿意讓這些貪婪的人類得逞，他們寧愿去死，寧愿被槍林彈雨打中，寧愿就這樣失去明天。

蘇曼就這樣看著蔚藍的海水在燦爛的極光下慢慢變得血紅，身邊族人悲慘的叫聲不絕入耳，強烈刺激著耳膜，隨后慢慢減少，她聞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淹沒口鼻，讓她窒息。

她想向對船上的喬克大喊放過他們，放過她的族人，可她知道不可能，這個男人如今已經完全陌生了。

蘇曼甚至覺得自己完全不認識他，他怎么可能是那個每天晚上對她溫柔笑著的男人？他怎么會是那個讓她一見傾心不可自拔的男人？她怎么會覺得他溫柔體貼，善良而仁慈？

他就是個惡魔，是個殘忍的劊子手，此刻的他面目猙獰，雙目猩紅，他殺紅了眼，看見這些到處逃竄慘叫的人魚，仿佛看見了一大把鈔票在向自己走來，他眼里滿是貪婪和欲望，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他沒有對蘇曼做出任何舉動，他覺得此刻呆呆的蘇曼完全就是徹底臣服了自己，背叛了她的族人，待會就會跟他乖乖回去。

他沒想過蘇曼會逃。

而蘇曼也沒有想過逃跑。

她的族人快死光了，他們不愿就這么束手就擒，他們寧愿慷慨赴死，她知道他們快要滅絕了，她愿意與她的族人同生共死。

她本就是罪孽的，除了死，她還愿意忍受千刀萬剮的死法。

她無法贖清罪孽，唯有一起去死。

可就在這時，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卷了起來，她低頭去看，才發現是自己的族長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用自己巨大的魚尾將自己送出了百丈之外，隨之而來的是她眼睜睜看見族長和最后還活著的那些族人扯下了靠近心臟的那片魚鱗朝她扔來。

她飛了出去，落在了充滿濃重血腥味的海水中，聽到遠方傳來了縹緲而虛幻的聲音，對她說：曼曼，活下去，離開波多海，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才能為族人報仇，我們才不至于真正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