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臉，黑夜里那雙金黃色的眼睛沒有白天那么明亮了。

赫連踩著干草，竟是悄無聲息的靠近了房間里唯一的光源。匕首和槍械還在原位，看起來她并沒有走遠過。

撲哧一聲，地上的篝火突然爆出幾粒火星，同時一束火苗赫然出現在赫連的食指上空。

赫連俯身探了探安諾雨的鼻息，確認她在紫葉迷香的作用下已經睡熟。回頭看向她剛剛用來烘干衣服的支架，一地的水點，還有些許沒被蒸發。

伸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赫連看著她脖頸上的紅印略微有些沉吟。

空間寶物，稀有的道具，柔軟的軀體，單純的視線，這孩子的確不同于23區的人類。看著安諾雨身上還未消失的時空裂痕，赫連判斷她穿梭的時間不低于5年。但想要獲得更多的情報，乃至她身后的幕后主使，已經無法只用常規方式了。

“PNEUMA……NAUTHIZN……”

火光搖曳，赫連單膝跪地，在空中劃出一道火光。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半空中火焰劃過的地方憑空留下了一段焦痕，黑色的痕跡猶如碳漬，沿著赫連的手指延伸出去，并在每一次停筆時泛起火光。

赫連的動作緩慢而流暢。書寫法印需要相應的介質與祭品，而召喚儀式更是需要施法者擁有大師以上的魔力儲量。

火光照耀下的赫連神情十分專注，好像挪動手指就已經耗費了很大的力氣，以至于在沙漠地區的寒夜流下了汗水。

隨著三角形的法印越來越完整，安諾雨的呼吸逐漸變得悠長起來而更詭異的是，一些白霧開始隨著她的每一息呼氣變得越來越多。

一縷縷霧氣開始匯聚，一些白霧擋住赫連的眼睛，像是在妨礙她完成儀式。

抬手落下最后一劃，半空中黑色的焦痕突然就燃燒了起來，隨后彌漫在四周的白霧猛然開始翻滾，竟是浮在赫連面前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火焰緩緩吞噬著法印，赫連看了眼它的倒計時，再看向已經沒了呼吸的安諾雨，突然間不悅的閉上了眼睛。

艾塞佩如今也變得吝嗇了啊。

散發著白色微光的薄霧搖晃著身體，交疊的雙手放在胸前，微屈起雙腿，腳踝以下的白霧像是隨時都會飄散。

“純白的靈魂，我知道你的憂慮。解答我的疑惑，冥界的燈火便會指引你歸家。”

赫連將手上的火焰熄滅，有些高傲的看向眼前的霧氣。

“你盜走了我的一件重要的藏品。”赫連的金目散出著威脅的氣息：“綁定性命的隨身空間我從未聽說，告訴我，你的身上是否系著畫卷。”

“否。”靈魂的聲音輕得縹緲。

“那時空的鎖鏈呢？”

“是。”

“那么你的身上是否有著惡魔的烙印？”

“否。”

“你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印記？”

“是。”

赫連偏頭思索了一會兒。

“純白的靈魂，歸還我的藏品。”

“否。”

“為何拒絕？”

在普通人看來，這樣一問一答直擊主題的對話也許有些太過直接。末世的人類如今已經習慣去通過旁敲側擊得到自己想要的真實情報。畢竟現在各個地區之間在難以往來，不同的區域各自為勢，情報并不共通。末日世界更是人心叵測，自然是要小心騙局。

實際上，相比一些資源訊息，最新的環境情報更為重要。盡管羅賓島的網絡基站已經遍布各地，但它們都需要羅賓島特質的鐵幣付費使用，可信度雖然有了保證，但如此高價，自然不會成為底層獵人的首選。大多數老練的荒漠獵人還是更愿意通過周邊地區的情報，評估出他人或者隔壁區域的的現狀。

不過說來說去，這些都是“普通人”的辦法。對于一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來說，她們獲取情報的方式會更“高效”一些。

在科學界中靈魂被視做一種35公克左右的物質。而在魔法界，靈魂則被視做一種非常純凈的生靈。不管是何種生物，她們的靈魂都是誠實的。也正因如此，靈魂召喚的法術被列入了禁忌。

“為何拒絕？”

安諾雨的靈魂抬起頭，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因果輪回。”

“因果輪回？”赫連慎重起來：“因為這孩子來自過去，所以你無能為力嗎？”

“否。”

赫連閉上了眼睛，開始整合情報。

這件事如果跟與她身上的時間裂縫有關，那么有很大概率是惡魔組織了今早的意外。這個自私的種族總是被喜好所驅使，在已知她身上沒有被惡魔留下標記的情況下，只有可能是惡魔已經拿到了它想要的東西。

而她身上的空間既然不屬于芥子世界那就只可能是通道傳送，那么真正的情況很可能是：一只流浪的惡魔找到了這個不懂魔法契約的傻瓜，隨手造了個裂縫空間賣了一單大生意，然后為了躲避邪魔的分贓，就把人隨手丟到了另一個窮鄉僻壤，一走了之。

因果循環，“因”是這個傻瓜的無知，“果”是裂縫空間的不穩定性。她的大意最終會因為那個所為“死了會一起消失”的假空間被時間之流撕裂，最終真的與空間一起泯滅。

說是因果循環，不過是自作自受。我的書被她扔在這個不穩定的空間里，也會跟她一起被泯滅。

赫連的臉色越想越差，而儀式的倒計時也正好過了大半。

就算我猜錯了，用通道連接的空間如果沒有足夠的能量維持早晚都會關閉，而這個傻丫頭身上一個魔力印記都沒有，想要靠異能維持通道就等于慢性自殺。如果是練神功法創造的空間至少還有機會強行跟她分離，可我現在沒有辦法驗證……。

赫連垂著眼睛看著法印緩緩燃燒，不再言語。安諾雨的魂魄漸漸迷糊了身形，開始不安的晃起身子。

“最后一個疑問。”赫連的聲音因為懊惱而變得低沉。

“你是在幾年前與惡魔定下的契約？”

“6……65年前。”

赫連驚訝的抬起了頭，隨后終于意識到什么的她張大了眼睛。

……

玄月高高掛在云層之上。一顆不太尋常的星星在夜空中滑行著，忽然，某物沖破云層，撲在了毫無防備的無人機上。

一個堆滿了線路的黑暗的房間突然亮起一塊屏幕，紅色的警告字樣不停的閃爍。隨后中心處的大熒幕被喚醒，卻馬上又暗了下去。

利齒刺入金屬外殼。沒有身體的獨眼怪物扇起翅膀，生在嘴后的紅色眼睛來回眨著，尖銳的咯咯聲回蕩在高空中。

警報聲在黑暗的房間里回蕩了許久，許久，最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