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到幾乎無法被意識所察覺的這一段生物電流,源于一束經由瞳孔投射到視網膜上的光線。這段光束組成了影像,影像刺激到感光細胞,細胞因此產生視覺沖動。經過一個又一個神經元的傳導,這一束電流通過視神經到達了大腦的視覺中樞。
此時此刻,或許大腦還未能理解眼前的畫面,但一段新的刺激已然通過那個名叫“本能”的公式轉換,變成新的電流通過傳出神經元到達了運動神經元的神經群落。
電流肆意,肌肉收緊。
安諾雨的拳頭沖散空氣中的水汽結晶,腿部肌肉化作彈簧,后腿踏破冰面的力量沿著肢體一路向上。從腰部到手臂,從手腕到拳峰,力量逐級遞增。安諾雨大睜著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眼前的紅發男人,并在意識到對方的存在時,打中了他的鼻梁。
軟骨在拳面上斷裂的感覺和刀刃劃過手臂時,皮膚被破開時不真實的柔順感被安諾雨的大腦記憶下來。
這是安諾雨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睛上的一瞬間發生的事,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事物。
紅發男人原本模糊不清的身影在此時驟然定格,閃耀著藍色光芒的黑色短刀展現在她眼前,估計它就是冰封教室的罪歸禍首了吧。
放棄對身體的控制,安諾雨在這一瞬間將異能全力運轉,讓本能驅使身體動作。而在異能的加持下,她的動作不出所料,遠遠快于自身的意識。
發現男人進攻規律的安諾雨,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她最后的機會。她知道,決勝點就在她捕捉到男人來勢的那一刻。而為了能夠反應過來,她將一切賭在了這個還未實驗的異能用法上。消耗所有電能帶來的增幅,不但會給身體帶來副作用,也必然會給她造成未來一段時間無法使用異能的弱勢期吧。安諾雨自然是有所顧慮的,但此時她只能孤注一擲。
蹬地,出拳,堵上所有異能儲量的她拼上了全力。
相繼摔在冰面上的兩人在這之后都沒有起身。使用者一陷入昏迷,被藍刃冰封的教室迅速開始解凍。于是,兩個人躺在幾乎被水淹沒的音樂教室里,渾身濕了個透。
“宿主大人,你還好嗎?”
還活著就是了……。
安諾雨頗有些無奈的想著。全身加強反射神經的后果原來是全身麻痹嗎。認真記下這點的安諾雨決定以后還是不要再輕易施展這招了。
使勁把灌入鼻腔的水呼出去,安諾雨躺了好半天才恢復了力氣,而她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揉揉自己可憐的小手。
“疼死我了,這個人的骨頭可真硬。”左手握著右腕,安諾雨疼的甩都不敢甩。
顫顫巍巍的走過去看了眼趴在地上挺尸的男人,雖然沒多大必要了,但她還是伸腳把他手邊的那柄藍色匕首踢遠了些。用手戳了幾下試探,見對方沒有反應,怕他窒息的安諾雨給他翻了個身,然后發現對方的臉也不比自己的手好上多少。
“這鼻子……應該是沒救了。”系統惋惜般念叨了一句。
“那么快的速度撞我拳頭上,是鐵也要凹上一塊。”
安諾雨并不可憐這個想要暗殺她的男人。伸手摸摸他的褲子口袋,安諾雨開始了她非常專業的摸尸,不,搜身。不出所料,這家伙身上的確有點銀兩。曾經在赫連腰包里見過一次的橢圓鐵片這家伙身上也有,只不過他的鐵片上面刻的是5,而赫連有的可是10來個50和100的。
“我好像嗅到了貧窮的味道?”感到莫名驕傲的安諾雨壞壞的笑了一下。
扒開他的馬甲,確認這件衣服的材質確實是蛇怪的皮革,安諾雨權衡了一下,還是給他留了顏面沒有扒走。
“哦?這是……。”
安諾雨從男人靴子里摸出一張隱藏紙條:883651/23區東3號儲物柜/032/-2樓。
翻看著字條的安諾雨用另一只手拿起他的水壺晃了晃,可惜期待中的水聲并沒有響起。搜完身以后,已經鬧出如此動靜的她就沒有理由再呆在這兒了。收拾好戰利品,安諾雨抱起濕淋淋的斗篷和披風,途經男人,猶豫了不到一秒,順手也將那柄奇特的藍色匕首揣在了腰后。
取不出東西的空間她可不敢隨便用了,現在就算東西再多也只能帶在身上。
踩著水跑到教學樓的另一邊,正猶豫著往上走還是往外走的安諾雨隨后看到,教學樓遠處的另一棟樓里走出來一個人影。
又是一個陌生男人。安諾雨躲在墻后,看著那人手握造型簡陋的步槍,氣勢洶洶的走向進她剛剛戰斗過的音樂教室。
果然有同伙!安諾雨瞇起眼睛,開始思考。
“你們是想害死所有人嗎……!”
那個紅頭發的人說過的話雖然很讓人匪夷所思,但安諾雨推測他口中所說的“闖領地就會害死所有人”這條邏輯應該是一個“不能擅闖他人領地”的“規矩”,而這個“規矩”的成立應該跟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有關。
破壞了這條“規矩”后所有人都會死,這種事自己這個新來的可能不知道,那赫連呢?對比剛剛那個人的戰斗力,赫連個人強大的實力已經毋庸置疑了,所以她故意帶自己來這個地方的……或者說破壞“規矩”的目的是什么呢?
“其實我想說,我們之間可能有什么誤會哈哈哈……。”
“誤會,你死了以后我會解開的……。”
初見時的對話再度涌上腦海。
“系統……昨天晚上我睡著以后赫連回來沒有?”
“沒有,宿主大人。”
沒有?不可能啊。安諾雨撩起還在滴水的劉海,十分不解的咬住了下唇。這不和邏輯啊,幫助睡眠的果子,主動的外出守夜,一早就來刺殺的人,還有沒有帶走的披風……。越發抱緊了懷中的衣服,安諾雨垂頭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承認,第一次見到赫連的時候她就給自己留下來很深的印象。現在回想起來,她們動手時,赫連只顧躲閃的自在分明就是上位者特有的姿態,她一開始就不將自己當回事。但是那雙眼睛卻完全不同于她所見過的任何權勢者。
那雙金色的眼睛里除了冰冷的漠視以外,明明還有著另一種模糊不清的微妙情緒。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像是……那種感覺意外的像是……一種悲傷?
實力強大的人不管在那個世界里都是被追捧和敬仰的對象,安諾雨也一樣敬仰著那些站在高處的人。只手遮天,左右生死,呼風喚雨,不可動搖。不管是力氣還是權利,只有擁有這樣的強大力量的人才能夠維持安逸和富足。所有她總是向往著強者的世界,而她以為,這就是末世的頂點了……直到她遇到了赫連。
她從未見過這樣純粹的強大。
赫連是她的救命恩人,盡管現實情況有些偏差,但安諾雨相信赫連是個守信的人。這種信任并非源自實際的推論而是直覺,那句“你不用死了”的期限不會是現在,安諾雨不知為何就是如此固執的相信著。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她想殺我根本用不著什么借刀殺人啊!
褪去顧慮,安諾雨的目光堅定起來。去天臺吧,視野開闊。而且,說不定赫連其實就在不遠處散步呢。
安諾雨無奈自己的這個不實際的想法,自顧自的傻笑起來。找到赫連以后用來討好她的借口她都想好了,畢竟披風總歸還是還回去的不是嗎。
邁上階梯,斷裂的石梯撐起樓層破碎的墻面。走廊邊緣的花壇里長滿了野草,積存著雨水的坑洞里漂浮著黑色的雜質。安諾雨穿著半濕的白色長袖,推開了天臺的門。
清晨短暫的朝陽光輝早已被云霧掩蓋,陌生的男女站在天臺正中間,滿目驚愕的與安諾雨對望。
看著他們身后的三角帳篷,那滿滿的生活氣息和身上綁著的顯眼的黃巾證明了他們就是這片領地的主人。雖然安諾雨不是故意來顯擺自己的,但那個端著機槍的方臉男人看見她以后的臉色簡直可以說是難看至極。斷眉下的雙目微瞪,脖子上的青筋和緊握的雙手,完完全全就是一股想要沖過來撕碎她的架勢。
“你們……見沒見過一個黑色長發金色眼睛的人?”
“吳鑫呢,你把他殺了嗎?”女子伸手攔住身邊的男人,冷靜但也無法掩飾住她眼里的敵意。
“他……”安諾雨覺得她說的應該是剛才想要暗殺他的紅毛,為了穩住對方的情緒,她最好還是先表明自己沒有對他不利:“那個男的還活著,我沒有惡……”
“還活著?!”短發女子臉上的怒意更甚:“你要是把他殺了我們還好辦一點!”
安諾雨被對方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于是也不再禮貌:“你竟然希望我殺了他?因為他說的害死所有人什么什么的嗎,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干!神經病吧,被嚇傻了是不是。”方臉男人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偏頭就是一口唾沫,但最終只是一臉爆怒的回了帳篷。而短發女人倒是意識到了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她警惕地問道。
“我真不知道,麻煩你解釋一下啊?”安諾雨氣到想笑。
茉莉看了安諾雨一會兒,覺得她的確不是裝傻,就將目光移到了遠處天空上。安諾雨隨著她的視線望去,遠處的朝陽透過云層的縫隙還遺留著一些紅斑。然而那本應逐漸消失的紅光卻漸漸開始變大。
陣陣狂風呼嘯而來,懷里的黑袍呼啦作響,迎著風瞇眼凝視的安諾雨猛然望見,一個藍黑色的龐然大物自上而下沖破云層,將厚厚的云霧沖散,豁然解放了刺眼的朝陽。
“聚集超過7個成年人類,藍魚就很容易發現人類的氣息。我們6個加上你和你的朋友,這里現在有8個人。真巧……”短發女子將手槍上膛:“怎么就這么巧要在藍魚經過東區的今天,碰上你們兩個白癡!你們是想害死所有人嗎!”
安諾雨圓目微睜,目光卻并沒有因為指向自己的槍口而挪動。
黑色的身體,異樣的6片胸鰭,藍色的條紋,章魚和鯨魚的融合。巨大的普蘭特在遠處扇動著身側的翅膀,薄霧環繞在它周身,猶如飛行的巨山氣勢磅礴。
安諾雨后退了一步,刺眼的陽光激出眼淚。
她看著普蘭特鯨魚一般的身軀和胡須般的觸手被光線扭曲,巨大的體型還未靠近就已經足夠震撼。與之相比,蛇怪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呵呵……。”要在這樣的末世生存……開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