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般的沙粒打在身上,異常猛烈的狂風如刀刃般銳利,安諾雨在半空中被無形的巨力隨意撕扯,與大地母親的再次接觸劇痛無比。失重感讓她覺得天旋地轉。
鋒利的巖石刮在盔甲上,手指根本抓不住地上的沙堆,她被風推著不斷后滑,與不明物體的撞擊讓她哽咽起來。手心已經變得濕潤,而沙塵暴的摧殘還在繼續。
沒想到我會在這種地方丟了性命。安諾雨看著眼前的護目板撞在巖面上,裂縫更加密集。
“宿主大人,小心后面!”系統飛速的運轉,掃描著四周的環境。
安諾雨聞聲抬起小臂,將迎面飛來的木板擋住。
“啊啊——!”
碎木扎進腿部,安諾雨再次被吹到半空,大腿上的刺痛讓她爆出冷汗。再摔一次,她可能就失去意識了!
狂沙攪亂了五感,當她再一次看清地面的時候,正處在一個糟糕的姿勢。
完了!安諾雨下意識伸出手。
幾乎停滯的畫面安靜無聲,淡綠色的光芒將可怖的沙塵隔絕在外。
風停了,世界很安靜,而這一次安諾雨沒有再埋怨痛感的爽約,她抬眼對上那人的金色眼睛,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比第一次抱著她的時候更有人味兒了許多。
赫連單膝跪在沙地上,安諾雨躺在她的懷里,一只手撐著地面,表情痛苦的看向自己的大腿。一小段木刺扎在護甲的側面,傷口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嚴重。
赫連扶著她,單手在遠心端綁上了止血帶。她此時摘下了目鏡,胸口掛著一個小型的佛像,那尊佛眉目慈祥,此時正散發著幽幽的綠色光芒。
安諾雨的手上都是血,她抱歉的看著赫連,笑容苦澀不已。
伸手摘下她的頭盔,赫連的神情依舊那么的淡漠。她伸手從安諾雨的口袋里掏出那塊惡鬼玉,像是做了什么,惡鬼玉同樣亮起了幽幽的光芒。
原來這個東西是要激活的嗎……。
安諾雨心情復雜,她沒想到能擋子彈的玉石原來還能用來擋住沙塵暴。
“呼,太好了。”系統的掃描在沙粒的干擾下幾乎無用,如果不是赫連救場,它就只能看著宿主活活摔死在沙塵暴里了。
“抱緊我。”
赫連突然起身,安諾雨驚呼著抓住了她的長袍,血漬蹭了上去,赫連卻毫不在意。
安諾雨死里逃生,心底的意外還未散盡,赫連接下來的動作更是直接讓她掉了下巴。
風吹開兜帽,赫連黑色的長發有些超出玉符的保護范圍。黃沙中的事物都被隱去了輪廓,但赫連總能在每一次跳躍之后找到下一個落腳點。
蹬地的巨響后,路面只剩下碎石和淺坑。鐵幣的碰撞聲自赫連腰后傳來,安諾雨緊緊環著她的脖子,感覺自己在坐云霄飛車。
她此前一直在猜赫連的異能會是什么,想要在末世成為強者,擁有優越的異能基本上是最低的要求。
這個世界自末日第二扇星空之門開啟后,少部分人類獲得了金,雷,水,木,火5種不同屬性的異能。想要做到赫連這樣的事,至少需要的金系那樣強大的爆發力。
她之前一直猜測赫連是火系異能者,因為火系異能者的瞳色各式各樣,出現少見的金色也很有可能。而且她的性格雖然冷如冰山,但她的身體總是隱隱散發著高于常人體溫的熱量。
火系異能者總是很高傲的,他們充滿自信,處事比雷系少了一份暴烈又比水系多了一份果斷。雖然性格很像木系變種的風系,但總體上赫連都很符合火系強者的描述。
只不過,現在看來……
安諾雨又迷惑了。難道這個世界的人類已經進化這么bug的體質了嗎?赫連昨天跟她打的那幾下原來就跟玩兒似的……。
沒了她拖后腿,赫連的趕路速度飛一般的快,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急著走,但只是要安諾雨這么趟著的話,走多遠她都不介意。
“宿主大人,你今天好像變佛了。”系統讀了她的思想。
佛說:赫連六批。
從原本的詫異與驚奇,到現在與赫連無二的表情,安諾雨已經被這么抱著走了數十分鐘。
外圍的風沙相比剛才稀薄了許多,這場聲勢浩大的沙塵暴幾乎籠罩了半個23區,數個小型聚集地忙于避難,然而安諾雨在能見度不足百米的黃沙世界竟然感覺有點閑。
腿上的傷口幸運的錯開了動脈,窩在這雙擁有超高避震等級的手臂里,她的傷勢不但沒有惡化還漸漸沒有了痛感。
安諾雨看著赫連專心致志的望著前方,已經驚訝到麻木的她忍住一個了哈欠,將頭埋進赫連的肩頭想要小憩一會兒,結果感覺到了意料之外的僵硬。
咦?
安諾雨抬頭看她,赫連的眼睛正好轉回前方。
她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安諾雨的壞心思冒了出來。
赫連的黑發比看來的更干燥一些,黑袍的內襯是干凈的白色,兩層做工精致的復合面料略帶韌性,手感細膩而結實。她稍稍坐起來,看到赫連里面穿著圓領的黑色打底衫,沒有長發的遮擋,光潔的脖頸就那么裸露了出來。
安諾雨將頭埋在她的頸部,鼻息落在她的鎖骨上,毫不意外的得到了對方的僵直。懷抱著自己的雙手像是警告一樣用上了力氣。安諾雨壓抑著嘴角老老實實的趴在她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大佬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看來她也不是那么機器人啊。
沙塵暴籠罩范圍內的生物全部藏匿了起來,逆行的赫連不久就抵達了黃色云團的尾部,重見天日的安諾雨看向身后的自然猛獸,心中不免生出敬畏之意。
大自然的力量永遠讓人嘆為觀止,就算是能夠招引天雷的異能者發威,其氣勢也不足一場沙塵暴的半分宏偉。
她曾經在邊境遭遇過小型的風沙,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安諾雨可不認為60年前的沙塵暴能有這樣的規模。
再一次為末世人類的命運嘆息。同樣站定在平穩處的赫連也終于疲憊的喘息了起來。
這個人再不喘氣就真的成怪物了。
安諾雨很是自覺的下了地,雖然她是那個躺過來的人,可維持一個姿勢那么久,人不累也躺麻了啊。
顫顫巍巍的跳了兩步,安諾雨扶著車框坐在了報廢轎車的車前蓋上。
才被黃沙洗劫而過的道路如雪地般整潔,視野范圍內的所有車輛無一不憋了輪胎爬在路上,不明生物的抓痕與坑洞侵蝕了它們的鐵殼,大多座椅的彈簧都暴露了出來。
安諾雨的頭盔早就被赫連扔了,但她現在不想整理發型。費勁兒的解下右腿的護板,傷口上的血早就被吹干了。
難受啊,我新換的褲子啊。
安諾雨含淚咬住護甲的綁帶,顫抖著將刀指向傷口。
“我來。”
赫連奪過匕首,抬手翻開她的手掌,再度皺起眉毛。
沙粒卡在指縫里,劃痕與血漬混雜不清,原本結痂了的傷口此時一被撐開,鮮血馬上又流了出來。安諾雨后知后覺的縮了下脖子,雙手的痛感姍姍來遲。
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自頭頂傳來,安諾雨看到赫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心里不禁低估:沒生的皮糙肉厚還是我的錯了?
傷口必然是要重新清理的。赫連不知道從那里掏出來一把極小的黑色短刃,配合著鑷子毫不留情的給她沖洗了一邊。
安諾雨自然疼的嗷嗷叫喚,然而赫連看都沒看她。
繃帶上場的時候傷口不過才清理了幾分鐘,本就有著醫護經驗的安諾雨有些感嘆于赫連的熟練。一想到自己的經驗源自一次又一次的自救,如此高冷的赫連好像身邊也沒有能幫她包扎傷口的伙伴。
安諾雨從來都不喜歡戰斗,她雖然很擅長,但卻她從來都不喜歡以戰養戰的生活。她小的時候有著和平美好的童年,她有著可以慰藉的回憶支撐她前行,但赫連呢?
60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赫連看上去不過20多歲的樣子,普蘭特與人類之間的戰爭不可能停歇,說不定她是在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出生的。
到底是什么樣的過去會讓人變得如此冷漠,到底是什么樣的想法讓她目睹藍魚襲擊別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她為什么會在木然的面孔下暗自流露出那樣的悲傷,她又到底經歷了什么才獲得了如此的強大,而這樣熟練的手法是否證明她曾經也為別人包扎過傷口……?
安諾雨無法想象赫連的過去。她以前一直心懷期望,以為她們只要殲滅了普蘭特就能重建兒時的和平,一直依靠著童年的回憶才堅強的活到了現在。
但對于赫連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生存與斗爭自出生以來就是日常的一部分,她們從未過過安逸的日子,她們僅僅是在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咬住。”
赫連圍著木刺將傷口處的布料劃開,安諾雨咬著綁帶悶哼了一聲,汗水直流。
止血帶的束縛讓她的右腿有些麻痹,再度回流的血液擠出傷口里的木屑。安諾雨看著赫連用火柴重新烤刀,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把剛剛才敬畏過的沙塵暴滿門抄斬,尸體還凌遲了個遍。
“阿門。”系統發出了一個十字架表情,默默的做了張止痛藥的打折券。
“傷口不是很深,但要及時透氣以免發炎。”赫連洗完手,重新帶上了半指手套。等這一切都處理的時候,太陽已經要下山了。
坍塌的高架橋孤零零的倒在大漠中,空氣中的溫熱曇花一現,氣溫飛快的下降。
安諾雨半死不活的癱在汽車蓋上,看到赫連還要繼續趕路,無力的朝她招手道:“我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
手臂軟軟的砸在車蓋上,安諾雨不再看向赫連的背影,只想就這么癱著,徹底與廢鐵融為一體。
狂風略過的空域只留下了零星的薄霧。安諾雨望著越發明亮的點點星空,找到了幾乎消失的殘月。
纖細的月痕細隨著太陽的落下變得明亮,微涼的輕風拂過她的面頰,舒適的讓人倦怠。
赫連抱起半瞇著眼的安諾雨,輕輕的將她放在了火堆旁。
篝火散發著溫和的暖意,柔軟的睡袋使困意席卷而來,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的睡去。夢境里,人群可怖的面孔被狂風吹散,浩瀚的星空如童年時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