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導致碎玻璃鋪滿了地面。頭頂明亮的白瓷燈正常的運作著,此處的天花板雖然已經變得陳舊暗黃,但就跟修復完好的一排排頂燈一樣,負10層的每一格工作間整潔而規矩。
實驗室的鋼化玻璃用雪花紋理裝點了通道,一間間沒了玻璃分隔的單人工作間空無一物,只有大廳中心的圓桌上擺著一疊疊的厚文件。
這里像是一個巨大工廠,安諾雨可以透過玻璃框望見整個地下空間的全貌。不明的鋼鐵儀器兩兩三三的靠在墻邊,白光打在他們落灰的外殼上,虛化的光線不再那么冰冷。
這里有人生活的痕跡,但又不像人生活的地方。安諾雨拿起一個干凈的咖啡杯,不禁想到。
廢棄基地下的地下實驗室像是秘密的墓地。圓桌上的科研資料厚如板磚,能看懂它們的人將紙張擺的到處都是。但除了這些,整個地下十層空無一人。
安諾雨踩在碎玻璃中間的小道上,不遠處的轟鳴源自角落的一個柴油發電機。她摸著顫抖的機器,再度四下望去,同樣沒能在這一側找到出口。
遠離發電機貼墻傾聽。她現在的電能只剩下不多了,她必須省著點用。但盡管她增幅的不多,也不應該什么都聽不見啊。
現在的情況就跟她在回形走廊時一樣,在這里除了房間里發電機的噪音,外面的什么都聽不見。
可能就像地牢隔絕血的味道一樣,影魔能夠在限制不同空間里的感知。但是這么一來,她又要怎么找到小吳浩和泰斯萊德?
安諾雨手指敲擊著墻面,正猶豫要不要用傳送符紙直接去往上一層。一粒沙子落在她了的臉上。
有些煩躁的將它拍掉,安諾雨支起下巴繼續糾結,然而更多的沙子先后落在了她的頭頂。
“煩不煩啊!”安諾雨下意識朝天看去,然而這一看直接打斷了她的思緒。
越來越多的沙子伴著灰塵下落,天花板無聲的震動著,樓上像是發生了幾次爆炸,但安諾雨卻聽不到一絲的動靜。
“這……樓上打起來了?”
安諾雨后退著躲開落沙,突然感到非常的不安,一連又后退了好幾步。
“嘰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影魔從天花板上突然冒出的黑印中沖了下來。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白瓷燈管相繼爆裂,四周頓時陷入了黑暗。
而就在安諾雨抱頭躲避碎片的時候,體型變大了數倍的影魔重重砸在圓桌上,與之相隨的還有數發從天而降的子彈。
“嘶哈啊啊!”
徹底野獸化的影魔琳達軀體灰白,手指尖細非人,冗長的黑發幾乎覆蓋了她的全身并隨著憤怒炸起。她像是已經不能言語的樣子,只能沖著剛剛關閉了通道的天花板嘶吼。
滴答流血隨著她的動作落在紙上,像是根本沒看到安諾雨,影魔很快又一個反身,飛速的朝一面墻壁沖了過去。
新的黑印浮現在墻上。安諾雨的反應也很快,影魔沖入墻壁的瞬間,她就已經抬腳追了上去。
雖然剛才的畫面只有一眼,但安諾雨已經判斷出影魔是在跟獵人們戰斗,因為赫連的子彈不是他們那種小口徑。
大概是很高興獵人們沒被全滅,安諾雨毫不猶豫的跟隨影魔沖進了黑暗。穿越墻壁的觸感只是一瞬間的冰冷,隨后,就像是安諾雨設想的一樣,影魔果然是回到了樓上的戰場。
無數聲音隨著黑暗的消散海嘯般襲來。劇烈的爆炸聲差點刺破安諾雨的耳膜。
“左邊左邊,2組掩護射擊!”
瞬息間攀墻而上的影魔指揮著黑色觸須超赤輝襲去。掃射的機槍子彈追著影魔,將墻壁打的不能再爛。
偌大的9樓作戰指揮室,階梯狀的布置為獵人射擊提供了良好的視野。兩個探照燈左右架在階梯的下方,光束們不斷的在房間里掃動,溟滅著所到之處的所有觸須,然而只要黑暗不消失,觸須就會再生出來。
機槍與探照彈像是陣雨刺激著視聽,安諾雨站在整個房間的最底端,恰好能夠目睹全景。
“隊長,身后!”
安諾雨不遠處的人搖動探照燈,攔住了影魔的去路。他所呼喚的赤輝站在作戰室的中間位置,聞言對著身后偷襲的觸須就是數槍。
“死!!!”
影魔的四個眼睛如魔浴血,直直的從天花板跳向赤輝。光線的灼燒根本無法削弱她的恨意,沒有準備的赤輝堪堪躲過她的撲殺,但也被撞到了一旁的電腦桌上。
利爪再次的高舉,影魔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割他的性命。然而這個動作暴露了她胸口的空洞。兩束聚光燈直直的射向她的核心,致命傷口的疼痛終于停下了她的動作,讓她不得已后退。
“一起射擊!她快死了!”赤輝捂著胸口大吼。
四散的獵人們早就將槍指向了燈下的怪物,幾乎是已經決定了勝負的這一刻,一如突然到來的安諾雨,一根長矛從地而起,猛然穿透了赤輝的肩膀。
“全都給我停手。”
伴著赤輝的慘叫,愛絲莉爾突然出現在他的身旁。
槍口整齊轉向,抗過光照的影魔再度爬上墻壁。愛絲莉爾金色的耳飾在聚光燈轉來時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金發薄裙依舊。愛絲莉爾溫和的勾著唇角,手卻用力捏住了赤輝的脖頸,看似纖細的手臂竟然將赤輝一個壯漢提起來。
“不許動,你們的隊長在我手里。”
愛絲莉爾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寬大的指揮室響起,先前激烈的戰場一瞬間寂靜無聲,只有獵人們的粗重的喘息延續著緊張的氣氛。
赤輝咬牙,啞聲掙扎著。目光中心的金發女人滿意的看向四周不敢動作的獵人們,目光在看到安諾雨的一瞬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挪開了。
“交出那個小男孩兒,不然我就殺了他。”愛絲莉爾說道。
“你敢!”一個獵人越發握緊了槍。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赤輝痛苦的喊聲與影魔不快的吼叫先后響了起來,氣氛即刻焦灼了起來。
小男孩?她說的是小吳浩嗎?
安諾雨看了眼對峙的雙方,下意識掃視作戰指揮室的環境。
擺放著無數儀器與電腦的平臺已經被炸的焦黑,墻上閃爍的紅色應急燈明明滅滅,飛濺的不明血液,彈痕與煙塵,整個房間就是一片狼藉。
略過階梯上方的幾塊殘骸與陰影處,安諾雨竟然真的在附近的一個遮蔽物后面發現了披著迷彩毯的小吳浩。
歸功于專業的偵查訓練,小吳浩著幾乎和殘骸融為一體的偽裝,讓安諾雨若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那些獵人。
雙方依舊僵持不下。口水吞咽,安諾雨的步子悄悄往一旁挪去。
“我們這里沒有小男孩,你放開赤輝。”
較為壯碩的一個獵人咬牙看向愛絲莉爾,然而這種話在對方聽來根本不算答案。
影魔渾身流著污血,重重落在愛絲莉爾一旁。稀疏的利牙和尖爪靠向無法動彈的赤輝,無數黑影隨著影魔的召喚爬向獵人們的腳邊。
“馬的!我們真不知道你在說誰!”
死死對峙的雙方目光交匯博弈,然而越發迫不及待的影魔,指尖已經戳在了赤輝太陽穴上。
愛絲莉爾的微笑淡了些,看著獵人們陰翳的表情,漸漸加重了力道。
“住手!”
安諾雨的聲音突然出現。眾人的視線一下被她吸引,全部匯聚在底端的平臺上。
“你?!”較為壯碩的獵人驚訝的睜大了雙眼。與之同時,幾乎是所有看清她牽著吳浩的獵人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而手握人質的愛絲莉爾比他們還要意外。
“放下他,我們一人換一人。”安諾雨牽著小吳浩,看著愛絲莉爾大聲說道。
“你瘋了,攔下她!”壯碩獵人幾乎是氣到咬牙的沖著控制聚光燈的兩人吼道。然而那兩人還沒開始動作,安諾雨就馬上說道:“不想你們隊長死就讓我過去!”
僵持中的人門都像是被定死在了地上。豁然無措的獵人們目光來回,焦急與急切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影魔放開了赤輝,血紅的眼睛與愛絲莉爾一同看向一步步走來的兩人。
小吳浩握緊了安諾雨的手,緊張的看向她。而后者的視線一直落在愛絲莉爾的身上。直到愛絲莉爾的笑意抵達眼底了之后,好似贏得了博弈的安諾雨這才看向半死不活赤輝。
你干什么?不要過來!
幾乎是寫在了表情上,赤輝兩眼血絲的看她,做著最后的掙扎。
“你它馬瘋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路過壯碩獵人的身旁,語句從他的牙縫間擠出。然而安諾雨只是回了淡淡一句。
“我相信你。”
步伐再上一階,留下面露愕然的獵人,安諾雨帶著小吳浩上到了愛絲莉爾面前。
不久前才見過一次的兩個人,又在這個距離相互對視。愛絲莉爾的氣勢收斂下去,語調有些驚喜的上挑:“我很希望你能中立,但真的沒想過你會偏向我們。”
“一人換一人。”
安諾雨沒有多說。于是愛絲莉爾更深的笑了一下,收手將赤輝放下。
一只手抓著肩膀。一只手握著男孩。余下的兩只伸向對方的空手在空中懸放。
面露絕望的獵人們看著兩人一起向前一步,雙方的手終于落在了彼此人質的身上。
影魔滿懷恨意眼睛在看到吳浩以后莫名染上了喜悅。愛絲莉爾笑容依舊,扶著吳浩的肩膀想往回拉。
然而,她沒能拉動。
“哼。”
原本面無表情的安諾雨突然笑了。她與吳浩互握的手用力了一下。幾乎是在愛絲莉爾看她的一瞬間。她和吳浩手心中的符紙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