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了一日,到達驛站時已近黃昏。白蘅下了馬車,音繡也緊跟其后。阿箬見車里平白無故多了一人,指著音繡剛想驚呼,卻見白蘅神色自然,急忙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裝作無事發生。
驛站的貴賓間里,點著一盞瑩瑩的燭火,白蘅正對著一本商歷出神,距離皇帝壽辰還有一個月,距離父親北伐還有一年,距離上輩子她與祁云城成親還有兩年,距離……
娥眉微蹙,美人輕愁,連白蘅自己也未曾發覺,上輩子的她,美則美矣,卻只是空有其表。重生的她帶著一股閱盡人事的淡然與行為處世的決絕,這樣的氣質于美貌而言無疑是錦上添花,像一朵致命的罌粟花,攝人心魄,讓人飲鴆止渴也甘之如飴。
車隊又行了三日,阿箬來報,離安縣只有一百多里了。白蘅打開了車窗,城外百里都是郊區,放眼望去皆是農田,零星地駐扎著幾片村落。
白蘅讓車隊停止前進,與音繡一起下了馬車,她走到田邊,本該是青翠挺拔的水稻苗此刻卻是病懨懨的。仔細一看,田地幾乎是干涸的,怪不得稻苗都快枯死了。
安縣長也來到了田邊,他扶起一株倒了的秧苗,剛一松手,秧苗又有氣無力地垂了下去,安縣長無奈地嘆了口氣。
剛巧有一戶農人擔著水過來,農夫與婦人各擔了一擔子水,身后還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也吃力地拎著一桶水。他們走到田邊,將桶里的水全倒入了田地里,水流飛快地滲入泥土,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濕潤。
安縣長把他們叫過來,農夫認出了這是縣長,連忙拉著婦人與小孩下跪磕頭。
白蘅示意他們起來,問道:“田間為何一滴水也沒有?”
那農夫雖不認識白蘅,但見安縣長對她也是畢恭畢敬,立馬俯身答道:“這兩年來,隔壁城一直斷我們的水流,今年更為過分,直接把大堰河的河水全攔下了,只分給我們兩處支流,城里的人又攔下了這兩處水,我們城外的田地……哎!一分水也沒有啊!”
“那你們挑的這水又是從何而來?”
“稟貴人,這是我們村長帶我們去山里挖的山泉水,我們蓄了個水池,每天挑十幾次水來澆一澆秧苗,能活一些是一些。”
那農夫答完白蘅的話,又拉著一家三口沖安縣長跪下,磕頭道:“縣長大人,今年若還與去年交一樣的賦稅,只怕冬天一點糧食也沒有了,這人可怎么活啊!縣長,您不是上京跟安平縣主反映情況了嗎?縣主可同意減免賦稅了?”
安縣長捋了捋胡子,揚聲道:“你面前的這位,便是安平縣主,縣主心系民生,特意從京城趕來。”
那農人瞪大了眼睛望著白蘅,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小孩子不知道縣主是什么,只眨巴著烏溜溜的眼睛說道:“娘親,這位縣主姐姐可真是好看!”農婦嚇得連忙捂住孩子的嘴直呼“恕罪”
“無妨,童言無忌。”白蘅笑了笑,朝阿箬看了一眼。阿箬會意,從車上拿了一盒精致的糕點,俯身遞到小孩子的懷里,柔聲道:“快起來吧,這是我家小姐賞你的。”
農夫趕緊叩謝白蘅,小孩子抱著點心盒子,眼鏡笑得彎彎的。
白蘅道:“安縣的事,我大概了解到了,還請你回去轉告鄉親,既為我安平縣主的子民,只要幸勤勞作,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一個干臟活重活全不怕累的大男人,在聽到白蘅的話后,忍不住用手抹了抹眼淚。拜別白蘅與安縣長后,拉著妻兒心安地回家了,他們急著趕回去告訴全村人:安平縣主親自來看他們了!他們的稻子有救了!
挑水灌溉田地無異于杯水車薪。白蘅目送遠去的農人,再看著干涸的土地,心生悲憫,復又自嘲一笑,她這是皇后當得久了,見不得人間疾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