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的馬車已經行遠,白衛英深吸了口氣,何氏也面露憂色,勤王送到府上的禮太貴重了,不知道要回些什么珍寶才好。二人正準備回府,就見燈火闌珊處竄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白蘅急道:“爹,你怎可私下接見勤王?”
白衛英見來人是白蘅,眉間的愁容散開了些,“蘅兒回來了,回去說吧。”
書房內,丫鬟剛剪過燈芯,燭火如炬,比燭火更亮的,是白蘅堅定深邃的眼睛。
今日的白衛英褪去了一身戎裝,一身便衣,失去了盔甲的支撐,整個人都老了許多。他摸了摸白蘅的頭,聲音溫和,“今日劉晟托人帶話,說家鄉的‘西鳳酒’釀好了,給我送來。我想著也快半個月沒回家,正好回來看看你。”
“勤王畢竟是皇室宗親,我若將他趕出府去,傳出去豈不是讓言官說我蔑視皇威?”
“竟是劉晟帶勤王來的。”白蘅咬了咬嘴唇陷入深思,這一世,許多事情的發展都與原來不同了,“他一個巡防營統領,什么時候和藩王同去同歸了?”
“應該是勤王進京時遇刺那一次,搭救他的正是劉晟吧。”提到愛徒,白衛英也是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多事之秋,竟還看不清自身的處境,只怕引火燒身啊!”這徒弟,從前自己就有些擔心他行事莽撞,如今倒是應驗了!
“更怕的,是殃及池魚啊。”白蘅望著窗外,不知何時,黑云籠罩了整片夜空,星星隱在云層里,一點亮光都瞧不見了。她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哀傷和擔憂的情緒,像極了籠上了霧氣的江水。她之所以覺得祁云城是個好皇帝,是因為他的父親,也就是當今圣上太過多疑,這一點,從他豢養江湖門派作為“血滴子”就可以看出。
每一年,京城都會有高門大戶滅門慘案的發生,一個支根錯雜的龐大家族都能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消失,而兇手總是被大理寺聊聊一筆帶過。
這其中是仇殺還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是個“仁德”的好皇帝,那些見不得光的骯臟齷齪之事,自然有無數仆從為他去做。
白蘅替父親揉了揉肩,才小半刻,他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她取來一旁掛著的貂毛大氅,輕輕地蓋在父親的肩膀上。突然間,一枚小巧的荷包掉落在白蘅的鞋尖上,繡著一支清冷的白梅花,落款是一個用錦線繡著的“念”字。
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她不著痕跡地將荷包放回原處,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離開了書房回到自己院里。
“怎么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白蘅的呼吸一滯,見陰影里站著的那個修長身影是云樓,她才松了口氣,“你怎么還沒走?”方才自己急著回府,竟然忘了與他道別了。
云樓挑了挑眉:“你怎么總是趕我走?”他抱著雙臂,一副“我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嘛”的模樣。
白蘅這會兒沒心情和他逗嘴,她想到那個白梅荷包,腦海中又浮現起俞姨把母親的信交給自己時說過的話,怔怔地問道:“一個男的,如果有喜歡的人,還會娶別的女人嗎?”
她的話音剛落,幾乎是沒有間隔的,云樓斬釘截鐵地回了句:“不會!”
白蘅卻好似沒聽見云樓的回答,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沖著云樓發問的。上一世的回憶又跑出來掙扎,祁云城心里有著王嬙,卻與自己成婚。父親心里有著別的女人,卻與母親結合。
這世間,究竟有沒有兩情相悅之人呢?
額頭被人用手指彈了下,力道不輕不重,正好將白蘅的思緒拉回來。她不滿地瞪了眼云樓,為什么老彈我腦袋!
云樓無視她的眼神,淡淡道:“明日三更,我來找你。”
白蘅嗯嗯了兩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記到心里去,一驚一乍地忙碌了一天她也覺得累了,她懶懶地伸著懶腰,朝屋里走去。上好的冰絲織成的袖子順著光潔纖細的手臂滑落,云鬢上的紅珊瑚珠子步搖輕輕晃動,青絲如瀑布般垂落,腰肢楚楚不堪一握……
云樓的喉結干澀地動了動,心底仿佛困著一只嘶吼的野獸,他眷戀地看了白蘅最后一眼,轉身離去。
隨夜風一起呼嘯的,還有他如鼓的心跳聲。一個殺手,如果動了情,有了愛慕之人,就會對死亡產生懼意。高手過招間,只要閃過一瞬間的遲疑,足以致命。
白蘅說錯了,他從來就不是大夏最好的殺手。他的心底最深處,一直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像一粒落在心臟上的罌粟種子,在重見白蘅的那一日,迅速地生根發芽,花開至荼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