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偏過頭,眸橫春水,那誘人的紅唇動了動:“為何不能回去?”
“你忘了?今日是敬神節,家里不能待人的。”云樓不動聲色地將她拉回到自己身邊,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呀!我還真忘了,阿箬也沒提醒我。”白蘅歪著腦袋想了想,最近確實是忙忘了。敬神節也算是大夏的一個大節日了,因信奉神明今夜會下凡賜福,所以家家戶戶都需要在家中擺好貢品,然后離開家門,怕驚擾了神明享用。
這一夜和除夕一樣,都是要醒夜的,家里留不得人,這人呀就都聚到了鬧市上。白蘅眺望遠方,只見長街燈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她想著,父親今夜肯定是待在神機營的,二嬸嘛應當是去廟里誦經了,阿箬那個小丫頭估計早就和院里的小李去街上逛了。
白蘅早上出門又未帶錢,她嘆了口氣,又抬頭看了看云樓。得,看來今晚只能和他待在一起了。
兩人肩并著肩慢悠悠地逛著,大街上很熱鬧,恍如白晝。中間是巡游的花車,車上是伶人扮做的青面獠牙的小鬼和眾位天神。兩旁都是圍觀的百姓,三五成群拖家帶口,無論是錦衣華服還是衣衫簡樸,每個人臉上都掩不住喜悅。
白蘅朦朦朧朧地意識到,這可能就是趙老師想讓她看的東西。
身旁時不時有戴著彩繪面具的孩童嬉笑著跑過,一個扎著朝天揪的小男孩跑得太急,撞到了白蘅腿上。
“呀!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子的聲音脆生生的,格外悅耳好聽,讓人生不起氣來。
白蘅還未作回答,后邊又追上一群手持木劍的孩童,大喊道:“抓住他!殺了‘閻王閣’的魔頭,為民除害!”
白蘅這才低頭仔細看這小男孩,臉上戴著一張羅剎面具,腰間別著一柄小彎刀,像極了自己身旁這個人的縮小版。
小男孩見后面的人追了上來,撒腿就跑,邊跑還邊挑釁:“就憑你們這幾個小蝦米,也是本少主的對手?”
白蘅憋著笑,暼了身旁的云樓一眼,“只見過有人扮鬼扮神的,還沒見過有人扮人的。看來你在京城人的心中,還真是個‘活閻王’。”
“你又取笑我。”今夜的云樓仿佛格外溫柔,連說話也都帶著笑意。
小孩子們剛走,又來了一對小情侶。面染紅霞的少女將手中的五彩絡子遞交到青衫公子面前,羞澀開口:“金哥哥,這是我編的絡子,送給你……”
“謝謝柔妹妹,這是我編的絡子,也送給你。”
兩人互相交換了絡子,小心地系在腰間,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白蘅的視線里。敬神節的習俗,親人或友人間要互相贈送絡子,做今夜辟邪之用。當然,也可以是戀人間互相交換。
白蘅看了看身旁的人群,腰間都系著各色各樣的絡子,五彩斑斕,很是好看。除了家人外,還從來沒人送過她親手編織的絡子呢,她忍不住露出羨慕之色,“哎,也不知道阿箬那臭丫頭今年有沒有給我編一個絡子?”
腰間攬過一只手,白蘅的身子被掰了過去,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別動——”
低頭一看,云樓正在把一只紅色的絡子系在她腰上,絡子編的手藝一般,但中間綴著顆紅寶石,底下是一排流蘇,晃動起來像流水一樣好看。云樓系好了絡子,又虔誠地低吟了句:“邪穢退散,福澤綿長。”
云樓這副神神叨叨的模樣,倒跟個老大爺似的。白蘅發自內心地笑了,她轉了個圈,絡子也跟著一起晃,她望著云樓的眼睛亮晶晶的,跟小貓一樣狡黠,“看這手藝,不會是你自己編的吧?”
云樓看上去有些惱了,伸手去夠白蘅的腰肢,淡淡道:“不要就還我。”
“才不要,送我了就是我的——”白蘅笑著跑開了,夜風吹散了她的發,明眸善睞,意態嬌媚,滿街的璀璨事物也沒有她的笑顏明媚。
面具下的俊顏笑了笑,月白色的身影在燭火的映照下添了一層不可言說的柔情。
“公子,給姑娘買支蓮蓬吧。”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婆婆攔住了二人,她衣衫有些破舊,瘦骨嶙峋的手腕上提著一個竹籃子,里面有十幾支新鮮翠綠的蓮蓬,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蓮子憐子,憐惜之意。”
老婆婆一邊說著,一邊將脆嫩的蓮蓬遞到云樓面前,白蘅的臉刷的就紅了。她肯定是瞧見剛才云樓給自己系絡子,誤會了兩人的關系。
“對不起呀婆婆,我們不買蓮蓬。”白蘅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去拉云樓正準備掏錢的手。
“誰說要給你買了,我自己吃不行嗎?”云樓語氣里帶著戲謔的笑意,他都這么說了,白蘅也不好再攔他。
云樓直接把籃子里的蓮蓬全買了,老婆婆連連感謝,還祝他和白蘅百年好合。云樓抱著一把蓮蓬,怎么看怎么怪異,他見白蘅在一旁偷笑,便把一半的蓮蓬分到了白蘅懷里。于是乎,兩個俊男美女各抱著一大摞蓮蓬行走在大街上,吸引來無數游人的目光。
白蘅看著懷里翠綠的蓮蓬,一顆顆飽滿的蓮子可愛地冒著頭,她卻突然有些傷感,“我小的時候,總喜歡往皇宮里跑,別人都以為我是貪嘴姑母宮里的吃食,其實我是去見一個朋友。”
白蘅比云樓走得快了兩步,發髻上的珠花一晃一晃的,云樓跟在她身后,覺得白蘅的身形在不斷縮小,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那個人。
“我那時候總給他帶宮外面的寶貝,有時候是燒雞,有時候是他管我要的藥材。其實我可討厭吃蓮蓬了,但是他又沒別的東西好和我換,我沒辦法只好裝作喜歡,吃了整整兩個夏天的蓮子,以至于我現在看到蓮子羹就覺得惡心。”
云樓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他悄悄伸出手,白蘅飄揚的發梢就從他手掌心拂過,“那后來呢?”
白蘅停下了步子,身子頓了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