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切切實實地打完了一架,白蘅就癱在草地上累得喘氣,從小到大,她打架還真沒輸過誰。可是今天,她發髻散了,衣服爛了,鐲子也摔碎了。
祁云逸也不看跟條咸魚似的白蘅,收拾了岸邊的魚竿準備走人。他的嘴角流血了,蒼白的手背也破了皮,袖子也被撕下來了,但是他剛才沒真正對白蘅動手,當他和她臉貼著臉的時候,能看見那瑩白皮膚下細小的血管,微小而脆弱,她就像一個肉嘟嘟的水晶包子,晶瑩剔透的,讓人下不去手。
白蘅見他要走,又一骨碌爬起來將人攔住。祁云逸冷冷地斜了她一眼,語氣淡漠,“怎么的?還想接著打啊?”
白蘅微微揚著頭,輕哼了句:“你可是第一個揍我的人。”
“哦?所以呢?”
白蘅拉著他的破袖子不讓他走,上下打量了一眼,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
“掖庭。”掖庭,關押的都是犯了錯的罪奴,在那里做活的宮人,身份更是低微。尋常人聽見宮人來自掖庭,一向都是避之不及的。祁云逸想,他這么說的話,這個臭丫頭總該讓道了吧?
誰想到,白蘅就跟沒事人似的,還頗為義氣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叫白蘅,住在宮外,我看你挺能打的,咱倆交個朋友吧。”
祁云逸當時心里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水晶包腦子有病!于是,他忍不住加重了語氣:“你把我的魚嚇跑了,還跟我打了一架,現在又要我和你做朋友,你這人做事一直是這么霸道的嗎?”
“宮里的魚本來就不能抓的呀,你抓魚做什么?也不怕被大總管逮著了將你吊起來打!”白蘅眨巴著大眼睛,像一只剛出生的小貓,懵懂無知又惹人愛憐。
聞言。祁云城的頭卻低了下去,他看上去有些傷感,“我的朋友生病了,想喝魚湯……”說完,他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白蘅抓著他的手,明明站起來比自己高那么多,手腕還沒她的粗,手指上都是干活留下的薄繭,一張臉蒼白的沒有血色,但是模樣好像比祁云城還要好看些。
祁云城是白蘅見過最好看的人,遇見陌生人的時候白蘅總是將他們作比較。這個小豆芽雖然瘦,但一雙眼睛可真是好看,就像是她剛才摔壞的琉璃鐲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會閃耀迷人的光芒。
白蘅握了握他的手,鄭重地說道:“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便跟一陣風兒似的跑走了。
祁云城看了看被她摸過的手,上面還有些許余溫,他收起魚竿,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蘅一路飛奔,跟只小鳥兒似的飛進了未央宮,一頭撞進了玉嬤嬤的懷里。
玉嬤嬤瞧清楚了懷里披頭散發的小人,大驚失色,“小姐,你怎么是這副模樣?”
“嬤嬤,小廚房里有什么吃食嗎?”白蘅也不回她的話,拉著玉嬤嬤的衣袖開始眨巴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兩顆黑珍珠。
“有中午剛燉下的燕窩,還做了小姐喜歡吃的云片糕。”未央宮有皇上的特許,全天都開著小廚房,想吃什么立馬有御廚去做。
玉嬤嬤的話還未說完,白蘅又一溜兒煙的沖到小廚房里去了。沒過一會兒,就拎著一個小食盒從玉嬤嬤眼前消失了。
白蘅也來不及收拾收拾臟亂的衣裳,一路跑得飛快,就像一頭小鹿一樣穿梭在御花園里,路過的五公主抓著哥哥祁云嵐的胳膊,聲音瑟縮:“皇兄,剛才閃過的是一個紅衣女鬼嗎?”
祁云嵐吞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大白……白天,應該沒鬼吧?”剛才那跑過去的是什么東西啊!
白蘅趕到荷塘邊的時候,那里已經空無一人了,除了岸邊上被壓壞的草地,還有一個被砸壞的蹴鞠,看上去就是一座廢棄的荒宮而已。
“小豆芽——”白蘅把食盒擱在地上,扯著嗓子沖著比她人還高的荷葉群呼喊,“你還在嗎?我給你帶吃的來了!”
“呱——”
回應她的,只有荷葉上的幾只青蛙,她不高興地扁了扁嘴,將一塊小石子踢進水池里,驚起一圈漣漪,低聲呢喃道:“他還會不會回來啊?我還想跟他道歉呢……”
不管了,先等他一會兒好了。白蘅坐在岸邊的石頭上,無聊地托著小臉蛋跟青蛙聊天。這一等,就是整整一下午,夕陽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宮墻的另一頭,一名衣著華貴、意態雍容的妃子領著眾人在御花園細心尋找,身旁的嬤嬤呼喚著白蘅的名字:“小姐,你在哪里呀?貴妃娘娘見不著你人,正擔心著呢!”
皇貴妃也擰著眉心,輕聲嘆氣,“這一整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午膳都沒用,不知道餓著沒有?”
白蘅聽見了姑母和玉嬤嬤在另一頭叫她,又懊惱地踢了踢石頭,“說好了讓他在這等我的!”她抬頭看了眼天色,于是在原來坐著的地方蹲下,用樹枝刨土挖坑,把食盒埋在里頭,又在上面壓了塊大石頭,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滿意地拍拍手。
“這下好了,不會被小狗小貓給叼走吃了。”她眼珠子一轉,又拔下頭上的金簪子,在石頭上刻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
“明天我在這里等你——”
等做完這些,白蘅抹了抹灰撲撲的臉蛋,起身離去,“姑母,我回來了,別擔心了!”
未央宮的內庭里,天階月色涼如水,剛沐浴完的白蘅伏在皇貴妃的腿上,皇貴妃面帶微笑,芙蓉如面柳如眉,是個令人心醉的美人。她拿著一把牛角梳子,動作輕柔地給白蘅梳頭。
白蘅動了動腦袋,出聲問道:“皇帝姑父今天不來嗎?”
皇貴妃笑道:“皇上也不是每天都來的,后宮三千佳麗,他需要雨露均沾。”
“哦……”白蘅半懂不懂,繼續歪著腦袋提問,“那皇帝姑父喜歡你嗎?他平日里對你好嗎?”
梳頭的手頓了頓,皇貴妃的笑容有些涼薄,她只回答了小侄女的第二個問題,“我是白家的女兒,皇上自然是對我好的。”
“哦……”白蘅又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快言快語,“那姑母你喜歡他嗎?”
“喜歡。”這一次,是異常肯定的答案,接著她又捏了捏白蘅嬌嫩的臉頰,出言調笑,“你這小孩子,今天怎么這么多話?是不是心里有愛慕之人了?”
聞言,白蘅急急抱住姑母的腰,把整個臉都埋進她的衣裳里,“姑母你說什么呢!蘅兒還小!”
皇貴妃看著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的白蘅,失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