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祁云鈴還來不及說出推她的人是誰,就被柳嬪捂住了嘴,她抱住十公主驚惶下跪,柔弱無助,“皇上,鈴兒才五歲,還不懂事,她說的話怎么能作數呢?”
柳嬪又向白蘅行了一禮,語氣里帶著幾許哀求的意味,“安平縣主,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蕭后斜了她一眼,宮女出生的賤婢被抬作了嬪妃真是丟皇家的臉面,這柳嬪言辭粗鄙也就罷了,竟然還向臣子的女兒示弱,不成體統!
白蘅心中不忍,緩緩合上了眼睛,權衡了一番利弊后,暗道了一句罷了,收拾王嬙她自有一萬種辦法,不需要急在這一時。柳嬪孤苦無依的樣子,倒讓她回想起了前世她在宮中的處境。
白蘅靜靜坐著不再言語,柳嬪見狀總算是舒了一口氣,誰料下一刻,龍椅上的文昭帝卻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小十,到父皇這里來。”因為是對小公主說話,所以面色倒算是溫和。
一旁的宮人將十公主從柳嬪懷里抱到了皇帝身側,十公主不哭也不鬧,還摸了摸文昭帝的胡須,一派天真可愛的模樣。
文昭帝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小十,你告訴父皇,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話音落,王嬙臉色煞白,幾乎要坐不穩。
十公主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水靈動人,她看了眼仍舊跪在殿中的母親,奶聲奶氣地答道:“稟父皇,兒臣記不清了。”
“好。”文昭帝不咸不淡地說了聲好,一旁的蕭后卻敏銳的察覺到,皇上怒了。
蕭后隨意地瞥了一眼大殿,悄然將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王嬙的異樣自然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京中貴女之間的暗流涌動不足為奇,但她們千不該萬不該,敢把手伸到陛下的身邊來。
倘若推十公主的人真是王嬙,那倒是不好辦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公主和深受重用的丞相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看皇上猶豫的神色,顯然也是正在權衡利弊。
王嬙觸的是天威,但她卻是王相嫡親的子女。早前已經因為秦縱之事苛責了王耐安,若此刻再對他施于懲罰,那文臣與武將之間的天平就會傾向寧國侯那一側。
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制衡之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夏朝堂之上的紛爭不亞于邊境的戰事。
思及此,蕭后道:“皇上,柳嬪也服侍您多年了,膝下又有十公主,卻一直還是個嬪位。不如趁著今日大喜,也給柳嬪一個恩典吧,算是對她撫養公主多年的獎賞。”
文昭帝將十公主遞交給宮人還到了柳嬪身邊,他抓住皇后的手,深深地望了一眼,朗聲道:“皇后說的是,是朕疏忽了她們母女這么多年。來人,傳朕旨意,賜柳嬪妃位,封號‘敬’。”
“謝皇上恩典!”柳嬪面露喜色,拉著十公主叩謝。
宴席間的大臣們也都出言附和皇帝圣明,私下卻面面相覷。皇上這是在敲打他們呢!他可以不追究公主遇害之事,但他賜封了柳嬪為敬妃,就是在告誡殿中的所有人:不可蔑視皇威!就算是再身份卑微的公主,身體里流淌著的也是真龍天子的血脈!
宴會的絲竹笙歌重新響起,文昭帝又敬了所有賓客一杯,眾人和睦融融,剛才的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勤王看這群人惺惺作態的樣子只覺得厭煩,先行讓人抬了一座半人高的鎏金龍首神獸像上來,隨意地道了句賀詞,便當是祝過壽了。
勤王道:“既然臣已經為圣上祝過壽了,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勤王何必這么著急,一會兒還有煙火大典,留下來一起欣賞吧。”文昭帝沒有將勤王肆意狂妄的樣子放在心上,仍然是出言挽留。
勤王嘛,也不是個逞能的傻子,見好就收,再多說幾句的話,他的這位一母同胞的皇弟可就要不高興了。
有勤王開了這個頭,底下的親王大臣們紛紛獻上精心挑選的壽禮,大多是些金銀玉器,奇珍異獸,稀罕點的還是王丞相送的一尊南海菩薩像,自身就會發光。
但是白蘅見到了一個人,一個她想見又不想見的人——六皇子祁云逸。
相貌也算是有棱有角,比起云樓來可就差了太多,送的是一對矯健的獵鷹,文昭帝很是喜歡,還讓人好生養護著,下次要一起帶著去狩獵。
祁云逸獻完壽禮退下的時候,剛好途經白蘅的座位前,白蘅正在把玩手中的白玉酒杯,玉手輕飄飄地那么一松,葡萄美酒就盡數傾灑到了祁云逸月白色的衣袍上,染紫了一大片。
白蘅勾了勾唇角,笑道:“手滑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雖是道歉,卻沒有半分歉意,帶著盛氣凌人的意味。
祁云逸看上去倒像是個好脾氣,隨意地拂了拂衣袍,“聽上去你倒是想再倒一杯的樣子。”
“六殿下說笑了,白蘅不敢冒犯。”
祁云逸挑了挑眉,臉上的情緒難以分辨,隨即離去。
身后的阿箬將酒杯收拾好,小聲道:“小姐,聽說這六皇子可不是個好相處的,冷熱不吃。你可別招惹他。”
白蘅翻看了下自己的丹蔻指甲,酒水清澈見底,她望見自己年輕美麗的倒影,滿不在意地說了句:“我早就招惹了。”
從洛城一事,白蘅就已經向祁云逸宣戰了。她在京城里等了這么久,也沒見他上門來找麻煩,只能歸作這祁云逸對他的封地不甚再意。
如果沒記錯的話,祁云逸的生母叫做慕容念,父親珍藏的那個白梅荷包上繡的也是一個“念”字。未央宮被慕容念焚燒殆盡,父親還幫著她求情。
其中為何,白蘅已經明了,卻不愿戳破。
姑母受火戮之罪,母親抑郁而亡,白蘅怎么想,都應該把這筆帳算到慕容念頭上。哦,對了,還有自己哭瞎了的那雙眼睛。
可惜這慕容念已經伏罪自縊,白蘅報仇無門。只要這祁云逸敢犯她一分,只要一分,白蘅便能給自己找一個理由了結了他,以泄心頭之恨。
可是這祁云逸就是團棉花,白蘅使出什么招數打在他身上都是軟綿綿的,得不到回應。
白蘅暫時找不到一個好的借口來糊弄自己的良心,去要了祁云逸的命。她只要寬慰自己,君子不遷怒于人,這祁云逸只能先留著。等他犯到自己手里,再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