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樓撒謊的時候太好辨認了,那雙鳳眸會緊張地微微顫動。
白蘅拉過他的手,不顧他的反對強勢地將衣袖擼上去,小臂上有一道劃痕,已經結了血痂,周遭的皮膚上還有未褪干凈的紫紅色脈絡,看上去有些駭人。
白蘅突然覺得心臟有些抽痛,呼吸也不自覺得變得急促,“你竟然是把蛇毒引到自己身上去的!”
云樓兀自將衣袖放下,垂著頭不去看她,悶聲說道:“那又何妨?區區蛇毒,還難不倒外公。”
他低著頭,白蘅就蹲下身子仰著頭,她就是要看著他的眼睛,“是,老閣主是能妙手回春。但是云樓,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善心,在沒有絲毫內力護體的情況下還敢引毒。”
“或者我們換一種思路,既然你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救我性命,那么究竟是你想讓我活著,還是老閣主真想收我做徒弟,又或是你在皇宮里的主子想讓我活著?”
“我自覺不是個學醫用毒的料子,所以老閣主未必看得上我做他的徒弟。那么,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了。”
話音落,云樓猛地湊近她,二人目光交匯,在無形之中對弈了一番,只聽他有些痛心地開口:“你覺得是哪一個,就是哪一個吧。”
言盡于此,白蘅不再逼他,他和她都不是普通人,肩上都擔著沉重的責任。戰亂未平,何以為家。也是她又將心境放小了,她不是待字閨中的女子,她是白蘅,寧國侯府的嫡系。
這輩子,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決定了此生不要兒女情長,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現如今她卻動搖了。
她自認為不是只注重于皮相的膚淺之人,她對云樓的心思,或許從初識相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起了,只是待到現在情意開始萌芽之時,她才發覺。
見不到他的時候,心臟上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喘氣也覺得悶,見到他的時候這種感覺逐漸消失,云開月明,連呼吸都覺得暢快了許多。
白蘅知道,這絕對不是友情。
“那你好好養傷,我先回去了。”白蘅釋然一笑,站了起來,綾羅繡裙隨著轉身而輕揚。
云樓不由自主地跟著站了起來,想要伸手去抓住這飄逝的美人,可惜,已經晚了。
白蘅一開門,兩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倒了進來,一老一少,老的是咳嗽了幾聲假裝淡定的老閣主,年輕的是露出被抓包的羞愧神色的絳玉。
白蘅回頭沖云樓調侃了一句:“你們銀雀閣的人都這么喜歡趴墻角的?”
劍眉一蹙,絳玉立馬就識趣地開溜兒,老閣主倒是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捋了捋胡子說道:“丫頭,我是真想收你當徒弟。”
得了,老閣主和絳玉什么都聽見了。白蘅聳了聳肩,表示沒多大興趣,“怕是要讓您失望了,我不是這塊料。”“丫頭別這么早就做決定,江湖險惡,朝堂紛爭更是風起云涌,技多不壓身啊。”他清了清神色,正色道,“鬼手毒醫的名號,不知道你聽過沒?”
白蘅眨了眨眼睛:“鬼手毒醫呀~”
“咳咳,不才,正是老夫!”
“沒聽過!”白蘅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老閣主被刺激地炸毛。
“若你跟我學醫,哪還怕什么赤焰蛇,別人也不會為了你負傷。”
老閣主口中的別人,正是云樓。白蘅收起了隨意的神色,認真答道:“好,我跟你學醫學毒。”
“能拜在我的門下,聽起來還委屈你了似的。”老閣主癟著嘴語氣不善,“跟我來吧。”
白蘅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乖乖跟上,有一句話老閣主說的沒錯,技多傍身,一個會醫識毒的人,可以避開許多見不得光的暗殺。
白蘅跟著老閣主進了一間密室,室內放置著一排排的架子,整齊地羅列著瓶瓶罐罐,四周還有不少鐵籠子,豢養著各種毒物。
一股陰森冷然之氣撲面而來,白蘅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別怕,我在。”
白蘅卻美目一橫,嗔了他一眼,既然無意,何必又總說這些讓人誤會的話?
老閣主把白蘅叫到跟前,把三瓶同色的粉末倒在小皿上,其中有一種是劇毒,他讓白蘅自己想辦法去辨別。
白蘅左看右看,又湊近聞了聞,最后嘆了口氣。
老閣主道:“可有什么不同?”
白蘅搖頭,秀眉蹙了蹙,“我什么都不會,如何辨別?”
“那是你沒這個資質。”
老閣主把白蘅嗆了一頓,總算是報了剛才的仇,這會兒又變得和顏悅色,讓白蘅把手伸過去,說是先看看她的資質究竟如何。
其實吧,老閣主替白蘅號脈也不全是看她的天姿,他呀一開始就沒打算把這丫頭教會,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他打的算盤是,頂多用些珍貴丹藥和秘術法子,將她的身體煉成一個百毒不侵的體質。她少受點傷,樓兒也少遭點罪。
但是慢慢地,老閣主的面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一時間讓白蘅和云樓的心也懸了起來。他取來一枚銀針,在白蘅指尖上扎了一下,立馬就凝聚了一滴紅血珠。
十指連心,白蘅忍不住咬住了下唇,肩上搭過來一只手,輕輕地安撫了兩下,白蘅又偏過頭瞪著云樓。都說了,不喜歡就別故作關心。
老閣主手上的銀針逐漸變成了黑色,他深沉地吐出一句:“丫頭,你中毒了,還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毒。”
“她中的什么毒?可有性命之憂?”云樓的瞳孔驟然收縮,雙手不由地緊握成拳。
白蘅倒是一臉無所謂,她前世安安穩穩地過了一輩子,也沒見毒發啊。
云樓見狀倒是兇了她一眼,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從來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做一回事!
老閣主眼珠子轉了轉,狡黠一笑,湊到白蘅耳邊悄聲說道:“那傻小子關心你,你瞧見沒?”
聞言,白蘅瞥了一眼,傲嬌地輕哼了一聲。
唯一心急如焚的似乎只有云樓了,老閣主見他整個眉頭都擰到了一起,咳嗽了一聲說道:“放心吧,不會禍及性命。她中的毒叫‘憶紅顏’,怎么說呢?這種毒會抑制人的容顏面貌,也就是說,這丫頭本該不是長這樣的。”
聞言,云樓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白蘅聽得云里霧里,問了一句:“什么意思?”
“朽木不可雕也!”老閣主搖了搖頭,為她解惑,“就是說,你本來的容貌應該比現在好看兩倍,不,你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毒,解了之后美上十倍也是有可能的。”
白蘅摸了摸自己的臉,厚顏無恥地說道:“我覺得這毒還是不解了罷,我本就已經生得花容月貌了,若再美上幾分,豈不是要傾國傾城了?”
云樓嘴角抽了抽,老閣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