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組織有三百六十五個分舵。
組織行事沒有正邪善惡之分,組織的頭號規(guī)則便是生意。
為人復(fù)仇是生意。
替人殺人是生意。
傾巢而出鏟平一個江湖幫派是生意。
接受委托護(hù)送重要人和物亦是生意。
這個組織就是人人聞之膽寒的青龍會。
青龍會在官方的記載中出現(xiàn)于一百二十年前,據(jù)各地州縣志記錄,首次記錄是渝州的鐵膽銀槍林中懷一家四十八口被青龍會滅門的慘案。但據(jù)一些江湖上代代流傳下來的記錄,青龍會的出現(xiàn)遠(yuǎn)比此來的早的多。
但具體時間無人知何時,何地,何人統(tǒng)帥,何時滲入江湖。
它似是有江湖的那一日起,便存在于這個江湖之中。
一百多年過去,多少昔日的江湖大派消失于武林,多少英雄豪杰作古西去,又有多少江湖少年在江湖上如流星般崛起,又如流星般逝去。就連少林,武當(dāng)這些名門大派也漸漸式微,不復(fù)當(dāng)年之勢。
只有青龍會,如同自亙古就每天升起的太陽,不曾更改分毫。
它的三百六十五分壇,更如同黑夜的星火,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夜里,也能遙遙的感覺它們的無處不在。
“就沒有人能擊敗青龍會了嗎?就這樣讓他們在江湖上肆意妄為?”一個少年握著拳頭問,他年輕的臉上雖然瘦削,但雙目中冒出的怒火卻似驚濤駭浪。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擰成一座山的眉毛宣泄著他的不滿和憤怒。他面前的老人看著少年,眼神里滿是笑意。
少年雖然穿著普通的黑絲麻布衣服,但那股從身體里透出的驕傲與自信卻讓人不能輕視。少年的血最熱,少年的心也最強(qiáng),老人當(dāng)然也年輕過,也曾經(jīng)是少年,他相當(dāng)了解那種不顧一切,只為了正義的一腔熱血是什么感覺。又有多少人還會記得自己也曾是懵懂無知,卻又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能擊敗整個世界的少年?
少年人的憤怒讓他變得危險,但老人卻為他驕傲。老人自己也曾是少年,也曾經(jīng)很容易憤怒,大到看到被欺壓的婦孺,小到有人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都能讓他立刻揮拳相向,以命相搏。但他那時卻從來沒有為自己感到驕傲過,反而現(xiàn)在當(dāng)自己老了才會真正看清一些事,看清曾經(jīng)的自己,他輕輕的嘆息一聲,為什么?為什么當(dāng)自己最值得驕傲的時候,卻毫無意識呢?人是不是總要失去了之后,才會去懂得珍惜?只有當(dāng)自己不再擁有的時候,才會想要去再次擁有?人,為什么不能好好在擁有的時候好好的把握住呢?
“你說這世界上最有權(quán)力的人是誰?”老人想讓少年在憤怒之前多去想一想,所以并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
“當(dāng)然是皇帝老兒”。
老人點點頭:“我們這個朝代也不過剛剛建立了百年多,你可想過本朝之前,前朝也有皇帝老兒。”
“您的意思是?”
“這世界就像一個輪回,又像一個循環(huán),盛衰本無常啊,你難到?jīng)]聽過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可是,江湖不一樣,又有誰能撼動的了青龍會呢?它可是有三百六十五個分舵,一百多年來,青龍會越來越強(qiáng),江湖上的大幫派,四川的唐門,江南的霹靂堂,關(guān)東的萬馬堂,五大派,七大教都已經(jīng)冰封瓦解或者式微人孤。而青龍會的青龍十二煞,五更三晌,二十四節(jié)氣,三百六十五分舵卻一天比一天強(qiáng),人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青龍會在哪里?當(dāng)今這江湖還有誰能于青龍會爭一日之長短呢?”少年的眼里又充滿了憤怒。
“你說的不錯,孩子,但式微不代表沒有,你看天上的日頭那么強(qiáng),照耀著這世界上的一切已經(jīng)千萬年,但到了晚上它也要落山。青龍會不是無敵的。”
“不是?”
“絕不是。”老人斬釘截鐵的說道。少年人也震驚了,驚訝于老人的語氣。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完美的,再鋒利的寶劍也會生銹,再無敵的英雄也會戰(zhàn)敗,再美麗的女人也會老去。也許青龍會現(xiàn)在在我們看來是堅不可摧,青龍會的組織牢不可破,但再嚴(yán)密的組織也會有破綻,也會崩壞。”
“為什么?”少年還是很懷疑。
“因為組織是人建立的,只要有人在,就會有斗爭,無論是金錢,權(quán)力,還是女人,只要有人在他們就會爭下去。即使為了暫時的利益聯(lián)合在一起,但一旦利益消失,這種聯(lián)合隨之瓦解。新的利益,新的組合就會形成新的斗爭。”
“您的意思是青龍會的人會很自己人爭斗?”少年有些驚訝,臉色都變了。
“沒錯!也許的確沒有人能擊敗青龍會,但它自己就會擊敗自己。”
“如果你能每次遇到事情都不要想著用拳頭解決,多去用你的眼去看,多去用你的頭腦去思考,那么你就能發(fā)現(xiàn)很多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東西。”
“可是這真的可能發(fā)生嗎?”少年的憤怒已經(jīng)完全被疑惑所代替,他臉上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憂心忡忡。
“呵呵”,看到少年的轉(zhuǎn)變,老人也笑了:“也許青龍會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在自己挑戰(zhàn)自己了”
宋遠(yuǎn)凰在寫字。
“天龍”宋遠(yuǎn)凰不僅位居青龍會青龍十二煞第二把交椅,更是書法名家。兼具米芾,張旭,王寵之妙。
他的字行云流水卻又峰回路轉(zhuǎn),從頭至尾竟是一條起伏墨線不斷,寫成了一首詩。
有云即我動無常,
無焱催勢意有道。
他沉吟許久,后兩句竟暫時沒了下文。于是擱筆,起身,負(fù)手從三層樓的窗戶向外望去,幾十里的青山連著綠水,這座三層小樓就在曲龍河入海前匯聚處的淺灘上,背負(fù)青山,周圍濃林密布。順著這條曲龍河的流向,百里之外就是漫無邊際的大海。朝陽將出未出,將曲龍河的河水照的一片血紅。整條大河如同被血水注滿,浩蕩的奔向他們宿命的歸屬之地。
一個白衣人出現(xiàn)在門口,施施然走了進(jìn)來,望著桌子上那幅未完成的詩微微一笑:“大哥,你的心思真讓人猜不透,就說這兩句,小弟雖多讀唐詩宋詞,但這兩句就完全看不懂了”
宋遠(yuǎn)凰也不轉(zhuǎn)身:“老七,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喊我二哥就行了,你這么叫讓大哥他們那些人聽見,不知又惹出什么亂子來。”
“這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只有大哥一個人,其他人與我陳某人何干。”白衣人也走到窗前,雙手扒住窗欞。“真美!這日出看了也不知也多少遍,每次看都還是震撼不已。”
“收到消息了嗎?大哥!木雨塵的青龍閣已經(jīng)完工。”青龍十二煞的老大,“青龍”木雨塵的青龍閣比青龍會龍頭的龍頭閣還高了兩層。
“昨日剛知道。”
“組織雖禁制舉行任何公開形式的活動,但應(yīng)該有不少人去青龍閣喝木雨塵的開樓酒。這么好的拍馬屁的機(jī)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費盡心思的去呢。哈哈,大哥,你呢?你去不去?”
“收到請?zhí)僮鲇嬢^,收不到的話就不去把。組織的規(guī)矩放在那里,任誰再大,也大不過組織。”宋遠(yuǎn)凰這幾句話說的相當(dāng)客氣,但又讓白衣人聽得出淡淡的不耐。
“凌風(fēng),有沒有十二煞的消息?”
白衣人竟然是青龍十二煞的老七,“入云龍”陳凌風(fēng)
“老六和老五正從塞外和關(guān)東趕來,底下分舵的硬手帶了不少,老十接了幾樁大買賣暫時脫不開身,其他人也分別在調(diào)集人馬在召開。老幺據(jù)說為了一個女人和老八干了起來,但只是兩個人動了手,沒有動用組織的人手。組織一向不都是單線聯(lián)系,各自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這樣一來,不光上面的人,底下的人也保不定就面熟了起來,到時人情佛面,再辦起事情來可就大大的麻煩了。你猜老大這次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我還沒有想明白。”宋遠(yuǎn)凰無疑也滿腹疑云。
“但我得到可靠消息,老大的身體已經(jīng)不行了,也許,也許他想從我們當(dāng)中選出他的接班人出來呢!”
“嗯。不是不能。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我只希望老大的身體能撐過我們十二人聚首的這段時間。否則,嘿嘿,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青龍十二煞聚首,爭奪青龍會老大的位子,這,呵呵”陳凌風(fēng)搖頭苦笑,也許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真正了解青龍十二煞的恐怖,而其他了解這十二個人的恐怖的人顯然早已在這種恐怖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都是晴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