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金叔和林叔連夜從贛州趕了回來,我那時正在熟睡中,心里還怪他們多事。卻聽金叔說,舅舅被人給殺了,而且他們趕到的時候似乎是剛剛發生,兇手剛剛離開。我聽他們說話,感覺像是在夢里一般。在我心中天神一般的舅舅怎么可能被人殺死?誰又能殺的了他?但是當時金叔和林叔情緒又激動又難過,臉上那種悲憤和傷心絕不是裝出來的。他們之前在‘金鱗’頗受舅舅照顧,三人之間的感情一直很深。我那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淚水不斷的流出來,我擦了又擦,可是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完。”
眾人聽他說的難過,面上都不禁黯然。俞子牙上前一步扶助了他的手臂。
“后面金叔和林叔說了什么我也沒聽清,后來,忽然金叔的臉紅的可怕,忽然又白的慘白,如此幾次三番,他忽然出手將身邊一棵樹從中間打折。他二人都說已通知縣衙的六扇門,讓他們全力追查可疑人等,說到那里,兩人就急著要返回城里,怕有消息不能及時接到。他們先行一步,我隨后也趕到。”
“當時并未抱著能找的到兇手的蛛絲馬跡,卻沒想到贛州城的六扇門總捕頭居然和丐幫的一位長老私交甚篤,他連夜去找長老求助,終于看著丐幫弟子的信息。贛州西城門在子時駛過一輛異常高大的馬車,馬車直接朝西門飛馳而過,將城門垛里睡覺的幾個丐幫弟子碾死在地,剩下的好運撿回一條命的還沒來的及跑出幾步,都被馬車上飛出的一把金錢鏢給奪了性命。”
“那馬車高度的和城門差不多,一直沒有減速,就在沖到城門前面的時候,有一個人從馬車中閃身而出,那人凌空對著城門發了幾掌,城門就被打飛出去,馬車轉眼間就疾駛而出,眨眼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宋遠凰眉頭皺了皺,不解道:“怎么世子知道的如此詳細,仿佛就是自己眼看著他們發生一樣。”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閃而逝:“是不是有人就在那里看著這一切,卻沒有被馬車上的人發現?”
明顏贊賞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不錯。那丐幫中有一人,已經病的奄奄一息,躺在角落里,心跳和脈搏幾乎都沒有了,氣息幾乎全無,但那馬車動靜實在太大,醒來就看到自己的一眾苦哈哈的伙計被暗器擊殺的時候,他雖然也想逃,卻無奈一動不能動,也沒辦法發出一點聲響,是以竟逃過一劫。你說這世上的事情是不是有個高高在上的存在在看著這人世間的一切?才會讓一切事情都不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只要發生過,總會有人知道發生過。”
“而那人本來奄奄一息,但不知怎的,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注意到那些被擊殺的伙計身上的暗器竟然是如假包換的真金制成的錢,只是那錢的樣子不是本朝的制式。這人竟然拖著本來沒有一絲力氣的身體,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將眾人身體上的金錢鏢全部都給拔了出來,這人經過這一番折騰不但沒有油盡燈枯,竟然死灰復燃,病也好了大半,去錢鋪換了些碎銀子,吃了一頓好的,竟然完全回復了。也虧的這人竟然頗有義氣,除了換的那一個金錢的碎銀子,剩下的都交給了他們丐幫的那長老。那長老恰巧就是,贛州城的總捕頭托付之人,這樣消息以一種不可思議,卻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已經傳到了金叔和林叔耳里。而那時我也趕到了城里,大家匯合后決定立刻出發追敵。后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宋遠凰道:“不錯,但是我還是有一些疑問。賴堂主的尸首?你為何?”雖然他心中有了對此事的想法,可他還是把話說到一半,讓明顏把剩下的話接上。
果不其然,明顏眼圈一紅:“舅舅人已經去了,你們不但不將他的尸身速速入土為安。他活著的時候,為你們青龍會鞍前馬后,做牛做馬。但他死了,難道你們還想著要利用他?我怎能放任他的尸首一直在地上和血污相伴,做蟲蟻之食?我不管他是青龍會的大人物,還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青龍十二煞,對于我來說,他只是我一個老去的親人?從前在我心里,以后也會在我心里,僅此而已。這下你滿意了么?”
宋遠凰心中暗嘆一聲,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塊石頭。不知為什么,他對這位看起來有些幼稚的燕王府三世子有一種說不明的情愫,雖然他也不清楚那是因為什么。是他清麗的容顏?還是看起來略帶稚氣的說話和動作?還是他那毫無顧忌,隨意釋放的感情。他一直都渴望做那樣灑脫的人,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再也不是這樣的人了。是不是人總是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回想去自己曾經也有過的那些美好的東西?
但為什么?人不能在自己還擁有的時候好好的珍惜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他的腦海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冰與火,血與淚的夜晚,那個他永志難忘的夜晚。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就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了。雖然樣貌,身體還是那個人,可是他知道,那個陽光,稚氣,可愛的孩子,消失了,在消失的地方長出了一個堅硬,深沉,總是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情感的另外一個人。
是不是每個人在人生的某個時刻,都要和曾經的自己揮手作別,看著曾經那個從出生記事開始就一直陪伴自己的人面目漸漸變得模糊不可辨認,而自己則轉過身向著另一個自己從不曾去過的地方前進。
所以,他才不愿打破別人的美夢,自己的夢破了,沒必要把別人的夢也拉入深淵。
宋遠凰少有的正色道:“世子節哀。青龍會即刻撤下對大觀園眾人的約束。”
說罷輕輕招了招手。
陳凌風早注視著場中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宋遠凰的動作,仆一看到,立時凌空撲掠,兩個起落已落在眾人身邊。
雷正霄率先對著他拱了拱手,他也略一示意就站在宋遠凰身后,一言不發。
這時,大觀園眾人身上那如芒在背的寒意在這個微雨的清晨才第一次徹底消失不見,眾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