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刃如電,殺氣飛揚。
龍寒雨冷冷的注視著大殿頂上之上的人如何躲避自己這自從踏入江湖以來就無往而不利的一招。他甚至已經能想象的到那些人驚慌失措躲避的樣子,抑或根本就躲不開,躲不開,那就只好去死。
今夜還有多少血要流?
今夜還有多少人要死?
大殿之上重重疊疊的黑衣人當中,忽然閃出一條道路來,那道路出現的如此突兀,仿佛一個剛剛浣洗完衣服的少女,在晾衣桿上面,伸手將輕薄的衣服一把撥開,陽光就那么肆無忌憚的照了進來。
不過,這次進來的可不是陽光。
一個白衣人突然出現在那條道路的盡頭,他臉上戴了一個慘白的面具,面具之上沒有任何孔洞或者修飾,竟然完全光滑,閃電的掩映之間,仿佛一個人的臉被什么東西給偷偷抹去了。
那人旋身一扭,一陣風似的掠過一眾黑衣人身前,兩臂之上寬大無匹的袍袖像是少年伸向情人的手,溫柔而優雅的劃過情人那嬌羞的臉龐。
身形雖緩,腳下卻霹靂電閃,四五個旋身之間,袍袖隨意伸展之下。龍寒雨的“雨刃”便如同泥牛入海,杳杳飛鴻,一入那人的袍袖便,再無半分動靜。
那人一動如風,一停即止,如果不是在一眾黑衣人面前那白衣和上劍鑲就的金紋太過耀眼,根本沒人發現有人在大殿頂上動過。
龍寒雨瞳孔猛的收縮,看著那人慘白詭異的無面臉,他的臉也如同那人臉上的面具一般慘白。
他的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劍。
血紅的劍。
蒼白的手。
手上青筋暴突。
他的心砰砰直跳。
難道是他?從他消失在這江湖已經過去整整七年。
七年來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可是憑著心中一股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感覺,自己一直都堅信他還沒有死。
一個在自己心目中神祗一樣的人,可能會悄無聲息,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
龍寒雨不信。
即使組織的人出動兩大分堂,共十五個分舵的人馬,搜尋整整兩個月也未能發現任何消息或者蛛絲馬跡的時候,自己不信他死了。
即使鴿組的人將他隨身攜帶的組織印信,連同他的劍一起上交給自己的時候,自己不信他死了。
即使過去了整整七年,連他的家人都放棄了在這世上能再次看到他的希望的時候,他不信他死了。
如今,他終于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他,還有誰能接得住那招“光羽夜刃”?
龍寒雨還記得他對自己師范那招“將進酒”將自己的雨刃全部接住的時候那發自內心的震撼。
那個總是笑瞇瞇,從來不會罵自己的人!
那個將自己一身武藝傾囊相授,讓自己成為一個江湖高手的人!
那個將自己領進青龍會,告訴自己從今以后這里就是家的人!
自己每天期盼的不都是這一刻嗎?
龍寒雨記得自己在他剛消失的時候,甚至默默的向蒼天祈禱,只要讓自己能再親眼見到他一次,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用十年的生命來交換。
不為別的。
因為自己一直都覺得,如果真的要離開的話。
起碼,好好告個別。
怎么可以這樣悄無聲息消失在這世界上,留下那些未了的羈絆和親人?
在自己心里,從未想過要為他報仇,因為那種無法言傳的聯系還在,于是心中堅信,他一定還活著。
“師父!是不是您老人家?”他只覺得眼睛發酸,強忍著即將流出的眼淚,他仰頭望著大殿頂上那個在夜風下衣帶飄飛,直欲乘風歸去的瘦削身影,聲音嘶啞的吼道。
“桀...哈哈...哈哈哈哈”。那人連聲怪笑,聲震山谷。
好半晌才停下道:“我道是誰有如此未卜先知之能,竟能讓我等費心布置的行動提前見光。可對你們來說,在無聲無息中死去,或許還是一場幸事。不過既然你們不領老夫的一番好意,那就讓你們嘗嘗‘夜叉百人眾’的虛空大陣。”
龍寒雨心中一震,雖然白衣人的聲音和原來已經大不相同,但那說話的語氣,音調的起承轉折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自己亦師亦友亦父的“夜龍”龍經天?
龍寒雨仿似沒有聽到那人在說什么。
他也忘記了大殿之中那些他之前還憂心忡忡,殫精竭慮想要保全的一眾‘煙雨江南’兄弟。
他此刻只覺得天大地大,無有不可。
生如夏花
死如冬雪
悲憤欲狂
喜地歡天
愛欲其生
恨欲其死
有何不可?嗯?
“師父!”龍寒雨又大吼道。
大殿之上那白衣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停止了動作,他看著那青銅鼎上那個人似乎已經不是殺人如麻的青龍會死敵,而是變成了那個只用眼睛定定的看著你不說一句話的小孩子。
龍寒雨似是再也撐不住,從幾乎一丈高的青銅鼎上跌落,他似乎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不會任何武功的人。“啪”的跌落,那聲音遠遠的傳開,所有人都在看著地上那個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感而微微顫動的人影。
“師父!徒兒好想您老人家。”龍寒雨大聲的吼道。
萬籟俱寂,山谷無聲。
良久。良久。
終于一聲夾雜了感動,憐憫,無奈,悲傷,欣慰,怨恨無數情感的嘆息在空氣中緩緩的蕩漾開來。
身影晃動。
那人從大殿之上飄然而下。
緩慢的腳步聲回響在青石板上,偶爾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響。
一步
兩步
三步
......
終于,那腳步走到了龍寒雨身前兩尺處。
他看到龍寒雨依然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沒有任何戒備的樣子。
他心中陡然一酸,真是個傻孩子,難道你看不出今天我來的目的是要將你們全部殺死的嗎?
也只有自己這唯一一倔強的徒弟才會如此對待自己。
功名利祿,生殺大權,都比不上自己這個老頭子嗎?
原來,自己這一生并不都是錯的。
原來自己這一生遇到的人,并不都是追名逐利如餓鬼嗜血一樣的。
起碼還有你,寒雨,不是嗎?
那為師就死而無憾了。
終于,他恢復了之前自己的聲音,那不用偽裝,卻讓自己覺得很有威嚴,也很舒坦的聲音。他上前一步拉住龍寒雨的肩膀。
“傻孩子,師父也很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