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把太子來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沈念深交代了。

沈念深看著屋內坐得局促的姑娘，側過身，不看對方，問：“除了他，還帶了什么人嗎？”

老鴇用扇子扇了扇黏在臉上的頭發，呼哧帶喘的：“有，還有個男人，太子殿下每次來都帶著，我不認識，但是那人長得挺好，溫文爾雅的讀書人氣質。”

“今日是哪些姑娘伺候的，帶她們來見我。”

“好勒大人，我這就去叫她們。”

……

“報！邊關八百里加急。”一身著鎧甲的士兵縱馬進入皇宮，無人阻攔。

到了明崇帝的養心殿前，卻被個太監攔住了。

“大人，皇上今日龍體抱恙，才剛睡下，大人要么跟小人先到偏殿喝杯茶，這夜間趕路最是辛苦……”

來人一把揮開他：“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我現在就要見皇上，邊關將士幾十萬人的性命都系在上面，延誤了戰機，你我就是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太監還要繼續說什么：“不是，大人，真不是奴才有意阻攔，實在是皇上……”

來人揪住他的衣領：“我再說一遍，現在，立刻，馬上，我要見皇上，你不通傳我就自己進去了。”

福仁著急忙慌的掙脫來人的手，連聲道：“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來人將他放開，待福仁走進了殿內，暗啐了一口：“呸，下賤閹人。”

福仁提心吊膽的走進內殿，先是輕聲叫了兩聲：“皇上。”

好在明崇帝睡眠淺，兩聲之后，就醒了。

“何事？”明崇帝坐起身來，頭腦還有些混沌。

福仁細聲細氣的說：“八百里加急，邊關來了士兵傳消息。”

明崇帝猛然側頭看向他，下了床：“傳人，更衣。”

半個時辰后，秦允終于見到了明崇帝。

心中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

他兩天兩夜沒合眼，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點，就是為了能早一時半刻把消息送進宮，能早些得到命令，能減少些邊關將士的傷亡。

結果，剛進來就被一個閹人阻攔，后又等著明崇帝把那些面子里子的衣服一件件拾起來，甚至還梳了發戴了冠。

這哪里是什么圣賢君，這分明就是個辨不清事情輕重的昏君！

明崇帝還擺著架子，坐在高位上并不主動開口。

秦允憋著氣，跪下去，匯報情況：“陸將軍戰死，邊關無猛將，群龍無首，急需從京中調人。”

明崇帝拿起福仁遞過來的信，先撕開看了，他這些年眼睛不大好，夜間總是發花，只看了半頁，就頭痛難忍，遂又放下了。

“邊關現在是誰頂著？”他問下面跪著的秦允。

“回皇上，信里都有稟明，邊關七位主將皆有各自陣營，無人統轄，皇上派去監軍的嶺南王世子，也不允許我們擅作主張。”

明崇帝聽得他說信中都有記載，心里不舒服。

這是什么意思？在責怪他看得不仔細嗎？

這些做臣子的，哪里知道上位者的難處，一點都不知體諒。

“行，朕知道了，你疾行辛苦，先回去歇著，待明日早朝，我與眾愛卿商量。”

秦允深深叩拜下去：“還請皇上現在就召內閣朝臣入宮。”

明崇帝怒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內閣老臣皆上了年紀，夜間驚擾了休息，再生了病，誰擔待得起，你嗎？！”

秦允分毫不讓：“邊關將士幾十萬的人命，皆系于此。”

內閣大人的命是命，邊關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秦允才不相信明崇帝的鬼話，這又不是冬日，夏夜不冷不熱，剛剛好的溫度，起夜議個事就能死人？

騙鬼呢？

不過就是他自己嫌麻煩罷了。

明崇帝拍桌：“來人，把他給朕帶下去，送出宮，送回他自己的宅子。”

“朕就不信了，歇一晚朕的士兵們就都能死完了？朕有二十八萬大軍，蠻夷七部再大的膽子，再肥的胃口，也吞不下！”

秦允如同喪家之犬，被明崇帝派人趕出了宮。

送他到家門口的太監緩聲勸誡：“大人莫要與皇上針鋒相對，皇上也不容易，近些年為了國事，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這夜間總有頭疼的毛病，大人逼得急，皇上自然就暴躁了些。”

秦允不愿意聽這些托詞：“你們都回去吧。”

太監們應聲，行了禮，按原路返回。

秦允站在自家門前，門鎖上都落了灰。

他家三代都是從軍，祖父當個小兵，父親在沈將軍還在的時候被提拔做了小旗，到了他，運氣更好些，立了不少戰功，混到個副將的職位。

父親和母親近些年相繼去世，家里又沒有兄弟姊妹，就只剩下他一個。

往年逢年過節，秦允都是留守邊關的那個，因為他沒有父母妻兒需要照看。

秦允將手放在門把手上，鐵質的環鎖發出沉悶的咯吱聲。

這個地方，他已經五年沒有回來過了。

遠處有人聲，還是女孩的聲音，秦允感到訝異，這大半夜的。

他側頭看過去，見一行人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三男一女，都不怎么認識，唯獨個頭最高的那個男子，看著有些眼熟。

幾人也沒注意到他，邊說話邊從他身邊走過。

秦允聽到那拎折扇的男子說：“要真是太子……那我們……”

他聲音復又帶了些輕佻的喚另一個人：“沈大人你說呢？”

秦允電光火石間，腦中乍現了一個人。

沈櫟！沈將軍。

這個人，這個被叫做沈大人的人，跟沈爍沈將軍長得實在是像。

秦允有些猶豫，可不是說，沈家已經被誅了九族嗎？

那這沈大人？

猶豫再三，他還是叫出了聲：“幾位留步。”

清鱗動了動耳朵，辨別出聲音是從他們身后傳來的，于是回頭望過去。

借著亮堂的月光，能看清這是個青年男子，面色疲憊，越過自己頭頂，看向自己身后的眸中有種奇異的希冀火光。

她警惕起來，往右走了兩步，擋住了身后的沈念深。

“什么事兒？”

秦允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忙作了揖：“在下是邊關輜重押運譚冉安譚將軍的副將秦允，叫住幾位……”

他再次抬眸看向沈念深：“是因為小友面貌酷似故人，一時激動。”

莫嶼聽到譚冉安的名字一愣，看向自家主子。

沈念深回了一禮：“秦將軍，不是幻覺，的確是故人。”

秦允的心急速跳動起來，他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真是沈櫟的弟弟，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們還有良將，邊關還有能轉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