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量不去想它,盡量暫時不去想,翟離星唯一能做的就這樣。五律形同本能一樣,只有轉移注意力它的影響才會變弱,只是變弱,永遠不會消失。
它會一直提醒你。
他的手指微微哆嗦:“我現在都無法離開,不要老是干擾我,我也想救他們。”
哆嗦的手抬起來,在緊閉的大門上篤篤敲。
“誰啊。”里面傳出一個老頭的聲音,很不情愿。
翟離星再敲一敲,他沒有聲音,只能敲,此刻有奇怪的感覺在心里涌動:“我可認識一位年輕的寡婦旅館老板娘,可惜她所在的凝風鎮無一生還,被夷為平地,不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默然起來:“不知道他們兩個怎么樣了,十幾年幾十年的引路者經驗,邊境應該了若指掌,在什么地方找到安居之處了吧。”
“如果不是開采黑立方的天從者出現在這里的話,一切都沒有變化吧,只是安安靜靜的邊境,這時候有很多客人來看偽夜下的山脈。”他收回手,“從天道而行者,希望這個世界的天道一直看著你們的所作所為。”
相反的,黑空領域似乎還沒有干出類似的事,至少他現在還沒發現。
至于666號,他也想通了,因為自己,如果沒有自己的話666號不會有這么多讓黑空領域頭痛的問題。但也沒有現在的666號了,所以他和黑空領域是互需的關系,互克的關系,彼此必須做出讓步才能共贏。
就在最近他和使用者達成了初步讓步。
呼吸又急促起來,他臉色蒼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
咯,門打開一條縫,一雙瞇成一條縫的眼睛在門后探著,一臉皺紋。
翟離星舉起本子,指指:“住店。”
老頭呵一聲,不知道是開心還是吐槽:“這時候有外鄉人來住店,也真是挑對了時候。”
嗡,嗡,嗡,幾只拇指粗的綠蒼蠅飛過來。
翟離星指指旅館隔壁。
隔壁一戶人家門窗緊閉,屋子旁邊一間放置牲口的棚子,棚子里面黑漆漆的。
棚子里面停了一輛馬車,沒有馬,馬在馬車上,口吐白沫,雙眼高高凸出來,腫脹的身體僵硬,開始有蒼蠅發現了這頓美餐。這匹本該拉著這輛馬車的馬躺在馬車上,它旁邊還有一頭牛,也許在它忙不過來的時候這頭牛會幫它拉這輛馬車。
現在,這匹馬和這頭牛一塊死翹翹了,終于坐了一回自己一直拉的馬車。
老頭很冷淡:“不滿意環境可以不住。”
旅館本來就關著門,沒有開門接客的意思,好像翟離星打擾到他了,他不稀罕翟離星這個客人。
翟離星進去,低頭刷刷寫字,舉起本子:“你們這里的家畜牲口都怎么了?”
老頭嘿嘿冷笑一聲,一臉怨氣:“原來是個啞巴。”
翟離星抖抖本子。
老頭心不在焉:“沒打探情況就出來旅游,你不知道嗎?最近出現了異種,這一帶有個鎮子已經被夷平了,據說天從者在這里發現了一個能量點,現在是牲口死,大地種不出東西,以后就是人死,大地住不了人,你們也不用來這里旅游了。”
翟離星吃驚:“果真這樣,天從者開采黑立方會導致該地區無法生存,才一年,已經開始出現影響了嗎?”
他繼續刷刷寫:“多久了?”
老頭有點嫌煩:“三個月前大地就死了,一個月前開始有牲口家畜陸續莫名死掉,住多久?”
翟離星飛速寫下:“我走的時候再結賬。”
把本子和筆收起來,心里打著鼓:“我可沒錢,也沒有天淚,鬼知道你們這個世界的貨幣是天淚還是錢,如果成功的話我今晚就拜拜。”
本來一塊天淚可以送一名影棲者,天淚明顯相當于地球的黃金,這個世界的貨幣應該不是直接用黃金交易,那太迪拜了,應該有別的貨幣。
他一開始就是來吃霸王餐的,他沒錢。
咯吱,咯吱,腳下發出木板的聲音,這間旅館太差勁了。
老頭把他帶到客房,推開門。
咔嚓,聲音在身后響起。
翟離星回頭。
過道對門,一個男的推門出來,瞥了翟離星一眼,目光迅速把他從頭到腳掃一遍,像個掃描儀,精準神速,讓人無法察覺。
兩人的目光瞬間接觸,男人在過道里消失。
翟離星臉色卻有點發青,在他開門的瞬間,他聞到了鐵銹的味道:“血?”
老頭陰森著臉從他身邊離開,一句話都沒有。
翟離星皺皺眉頭,進入自己的房間,鼻子里還是那種血腥氣的味道,一直從對門房間里隱隱約約傳出來。如果不是666號達到極限的嗅覺,可能他永遠無法聞到。
推開窗戶,可以看見街道,以及街道邊上的那個牲口棚子。遠處,殘破的圍墻參差不齊,隱隱約約看得見天從者變成的白點,多虧他們的服裝,不然真看不見。
借助666號的聽力,隱隱約約聽到那老頭在旅館里咒罵:“該死的天從者。”
翟離星像個人偶一樣坐下,腰板筆直,沒有表情。
靈魂再次嘗試對使用權進行不懈的沖擊,他永遠不放棄。只有自己能救自己,黑空領域可以刪除使用權、命令功能、五律,但正如現在一樣,他們也可以再次輸入。
只有讓靈魂徹底占據替換這套系統,那才是真正的自主自由,而不是依靠黑空領域將這套系統刪除。
太陽開始慢慢劃落,在圍墻缺口露出半張臉,燦爛的金色,很迷人。天空的碧藍開始變成灰藍,一個巨大的輪廓若隱若現,那輪圓月的時間又要到了。
“刁逍笑,所有出入口都守住了。”一名天從者回報。
刁逍笑翹起蘭花指,陶醉在夕陽和藍月交接的時刻,陶醉在白晝和偽夜交接的時刻。
他大概認為別人也覺得自己的聲音很美:“多美啊,真與偽交替的時刻,白晝與黑夜交替的時刻,真正的美是十全十美,但十全十美是不存在的,所以美的巔峰是真假不分的虛幻,只有虛幻才是最美的。”
那名天從者白著臉,不敢看他:“你說得對。”
他自己就是一個很虛幻的東西,無法分辨的東西,看起來兩全,但兩者都不是。
果然十全十美是絕對不存在的,硬要人為做出來的話只會讓人恐懼,反感,惡心。
他笑了:“不要這么急,生活是用來享受的,在最美的偽夜開始不是更加有美感和意境嗎?”
那名天從者不懂他的意思,他不想懂:“是。”
刁逍笑咯咯咯笑:“人在睡著的時候警惕性是最低,不明白嗎?”
那名天從者恍然大悟,雖然這個物種很變態,但腦子確實不一般,不,腦子其實也很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