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鼻息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有過靈魂脫殼經歷的翟離星很快就像小說提到的進入入定狀態，鬼知道是不是，反正這種感覺也沒有吹逼的那么神奇。

開始察覺不到666號的視覺，進行確認，靈魂與666號的視覺連接正常，確實是靈魂的視覺開始關閉了。

開始察覺不到666號的聽覺，進行確認，確認無誤，連接正常，是靈魂的聽覺關閉了，不是666號的聽覺關閉。

慢慢地，慢慢地，翟離星不可思議地把五種感官逐一關閉了。

他很清醒，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存在不存在，他知道這不是夢：“死是這種感覺嗎？”

他明白了：“因為我死過一次，所以她說明要點之后我很容易就辦到。”

他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過去的一切都被清空了，現在的感覺就是這種被清空的感覺。沒有視覺，沒有聽覺，沒有嗅覺，沒有味覺，沒有觸覺。

死，就是空，空就是無。

一塊徹底被格式化的硬盤，數據找回軟件也什么都找不到。

但他是清醒的，并沒有睡著，在空和無的狀態下，有一種誕生的渴望，這種渴望讓他情不自禁去想：“我到底怎么死的？過去是什么樣的人？死的時候多大了？或者多老了？”

還是跟剛來這個世界時一樣，一直都是一樣，他什么都想不起來，死了就不存在，不存在就想不起來，因為不存在。

他就是空，就是無。

其實早就放棄了，也早就接受了，白夜讓他放棄了，讓他接受了。

奇怪的感覺，這時候想起她，明明她這么憎恨人造人，明明自己對她沒有什么好感。她是一個冰冷的女孩，看見的時候就是不能繼續靠近的時候，她拒絕任何人靠近她，拒絕任何人接觸她。

她給他這種感覺，她希望自己一個人獨處，不喜歡的東西她會毒舌地說出來，毫不遮掩。

喜歡的東西，沒有吧？

大概就是蹂躪不喜歡的東西。

穿過13區在下層第一次見面，就被她蹂躪了一次，在試煉場又被蹂躪了一次，第一次見到偽夜又被蹂躪了一次。

關于她的記憶，全都是她在蹂躪自己。

唯一的一次是最近的，為了黑空領域的希望她舍身救了自己，下了死命令不得擁有超能使用權，必須逃離。

那也是他第一次想救那四名影棲者。

她拋開了個人感情，開始正視她最憎惡的人造人。這讓他也拋開了個人感情，開始正視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身份和位置，接受成為666號，以666號的身份在這個異世界中活下去。

根據自己判斷，他將會決定要不要實現666號被創造出來的價值和目的。

現在，再次拋開個人感情，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去分析，黑空領域除了創造人造人確實沒有干過什么實際性的毀滅性的事情。

雖然天從者說，身染者說，普通人說，但如同他們的態度一樣，他們不在意別人怎么說，反而嗤之以鼻。

他們堅稱創造666號的目的是為了通達天道，現在知道那是禁忌的辦法。他們選擇禁忌的辦法，干脆，直接，暴力，非法，但也許是最有效的。

因為五百年了，天從者依舊沒有拯救到這個世界。

所以致使氏天香那樣許許多多的悲劇的人誕生。

666號如果不是出現自我意識的問題，說不定現在已經搞定這個世界。

墮落者憎恨天從者，身染者憎恨天從者，普通人也憎恨天從者。就像天從者憎恨墮落者，身染者憎恨墮落者，普通人也憎恨墮落者。

但天從者和墮落者都在用各自完全相反的辦法拯救這個世界。

五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讓這兩個有共同目的的勢力水火不容？相互丑化，惡魔化？

結果是墮落者輸了，被封印起來，承受萬惡之源的名號和罪惡，如果反過來就該是天從者黑暗邪惡恐怖了吧？

他想起黑空領域那片寧靜祥和的世界，與世隔絕的世界，想起偽夜，想起肖蕾，想起那六個兄弟姐妹，想起開始被自己認為猥瑣咸濕的貝玄通。

貝玄通告知，這就是他的現實，他必須接受，必須立即開始積累自己的人生，他是沒有過去的。

他必須自己去認知、分析、學習、判斷這個世界，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決定。

但由于他的特殊，他不能輕易下決定，一定要十分小心，所以必須受到強制控制。否則因為他錯誤的判斷和決定造成的后果，沒有人能承受，他自己也不能，恐怕這個世界也不能。

一時間，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感覺到黑空領域整個壓在自己身上，甚至這個世界整個壓在自己身上。

這就是666號的誕生，666號的價值和獨一無二。

他回過神：“還沒有凝視嗎？”

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世界的凝視沒有降臨。

剎那，他驚呆：“我忘了一個致命的關鍵，我……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

他竟然忘了，一激動竟然忘了：“我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有可能根本無法凝望我，對這個世界來說，我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就無法凝望，不存在凝望什么？沒有凝望的對象。

這個世界還是一如既往，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震驚。

白夜說過，真實的存在會在這個世界留下痕跡。

他是一個異界靈魂，對這個世界來說根本不存在，他唯一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就是666號這個身體和這個身份，沒有666號他連靈魂都無法存在。

地球？那是虛構的世界。翟離星？那是虛構的名字。過去？一片空白。只有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只有666號這個代號是真實的，只有人造人這個事實是真實的。

“不……。”他哆嗦。

完全沒有什么東西在凝望他，他現在甚至感覺不到靈魂的存在。

他無聲恐懼：“不……。”

那種渴望誕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是空，他是無，他渴望誕生。

他無聲怒吼：“不，看著我，看著我！我在這里！我在這里！他媽的看著我！”

他渴望誕生，他渴望存在。

他不是虛構的，是真實的靈魂，來自地球，名叫翟離星。

這個他永遠不允許自己忘記，這是他唯一擁有的，能證明自己真實性的記憶：“我叫翟離星，我來自地球，看著我，看著我，該死的異世界，該死的天道，看著我。”

嗡，突然聽到了耳鳴聲。

一片白光，像喜歡惡作劇的主播搗蛋地在視頻里插一個幾毫秒的白畫面一樣，一閃而過。

他看見自己躺在666號里面，一動不動。

他震驚：“我醒了？”

不，沒有，他現在看見的是自己的靈魂，完整的靈魂，恍若除了靈魂還有另外一個他。

他呆住，過了很久很久：“怎么回事？凝望著我的……是我自己？”

并不是這個世界，是他自己在凝望著自己。

信號受到干擾一樣，他聽到讓人瘋狂的鳴叫聲，嗡嗡嗡叫個不停，讓他狂躁：“我在凝望我自己？這個世界并沒有凝望著我，它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但為什么他能凝望自己？天道意志這個冥想術并沒有說明會出現這種情況。

一個顫抖，他震驚了：“我……明白了，因為我是異界之魂，這個世界的冥想術根本不適用于我，我的靈魂跟這個世界所有的靈魂都不一樣，所以冥想術出了錯誤。”

讓他凝望著自己。

把視線從自己的靈魂上移開，又大吃一驚：“我沒有在洞里。”

再看，再吃驚：“她呢？”

洞不見了，她當然也不見了。

是虛幻嗎？

一陣恐懼襲來，他呆住不敢動，渾身繃緊，不敢呼吸：“完了，冥想術用在異界之魂上出現了錯誤，出現了BUG，怎么辦？我會死嗎？還是現在是……虛幻？”

強烈的求生欲望涌現出來，他驚懼地瞪大眼睛：“我不要死，我已經死過了，我不要再死了。”

他渴望誕生，強烈地，強烈地，強烈地渴望誕生。

“我要活下去。”他瞪著眼睛，這不是請求，不是哀求，不是怒吼，不是渴求。

是命令。

他瞪著自己：“以我異界之魂，我要活下去。”

耳鳴聲突然變成一聲驚雷，劈開了什么東西一樣，被他凝望的他突然從他眼前消失，一切變成空蕩蕩的，連他自己都消失了。

這是死嗎？

還是虛幻？

白茫茫一片突然一閃，變成了一片黑暗。

開始感覺到666號的身體，開始感覺到666號的呼吸，開始感覺到666號的心跳，開始感覺到666號的聽覺。

風聲，從洞口的縫里吹來的風聲。

他回來了，從那個虛幻中回來了。

開始感覺到666號的視覺，666號的雙眼緊閉，無法看見任何東西。

靈魂翻涌，有如驚濤駭浪。不，更加像獰笑的惡魔，它正在對666號的使用權獰笑。

翟離星大吃一驚：“我的靈魂好像有點不一樣。”

幾乎是本能的，他想也不想就朝使用權一頭撞過去，虎得很，熊得很。

嘣，使用權的防火墻頃刻瓦解，紙片做成的一樣。

他震驚：“成功了？！”

靈魂如勢不可擋的洪流，咆哮著沖了進去，把使用權灌得滿滿的。

是虛幻嗎？他還沒醒嗎？還處在冥想術的錯誤帶來的虛幻中嗎？

靈魂漸漸平息，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翟離星依舊呆住。

是虛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