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白色的房間只有一張大桌子，圍著一圈椅子，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應該是會議室。
咔嚓，門開了，一個略微駝背的老頭進來，身后跟著幾名影棲者。
奕慶杰慈祥地微笑。
白夜噌地站起來：“奕部長。”
陽步信也起來：“奕部長。”
尹軒山三人也都起來：“奕部長。”
奕慶杰微笑：“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尹軒山看一眼白夜。
陽步信皺著眉頭，情況很嚴重：“現在666號的使用者完全失去對他的有效控制，他處于徹底失控的狀態，慶幸吧，慶幸麻長老的先見之明，沒有五律的話他可能早就變成不知道什么樣的。”
白夜一語不發。
奕慶杰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沒想到天道意志會是666號的克星，黑空領域積累五百年的技術，貝玄通耗費心力給他輸入各項功能和設置，卻在轉眼之間被天道意志擊潰，形同虛設。”
真是始料不及，不，黑空領域壓根沒有料到天道意志這個容易被疏忽的東西。
陽步信冷笑：“天道意志？哼，真是自欺欺人的天從者，生命意志換個名字就變得高端大氣了，跟給它換名字的人一樣，只要以天道之名做什么都能面不改色。”
奕慶杰搖頭：“不，他們的天道意志確實做過修改，雖然是從生命意志改變而來的，但確實跟生命意志不一樣了，這個冥想術會讓人有被天道凝視的幻覺。”
尹軒山譏諷：“這是為了在精神層面上牢牢控制住天從者嗎？”
尹軒閃插一句：“也是為了自我催眠，讓自己堅信自己在從天道而行。”
尹軒善激憤：“哼，還真是天從者的作風，自欺欺人，不管別人信不信，至少先把自己騙得信了再說。”
陽步信知道這很不妙：“666號現在認定天從者是正確的了嗎？就因為天道意志的天道凝視這個幻覺讓他認為天之領域才是正確的嗎？所以固執要脫離黑空領域，固執要去天之領域嗎？”
尹軒閃點頭：“他是使命之物，因使命誕生，為使命存在，卻恰恰是最容易被天道意志欺騙的人，這很危險，確實是他最后的機會了，希望生命意志讓他知道天道意志的真相，盡快醒悟。”
確實如此，尹軒山更加不安：“不過天之領域似乎真的是距離天道最近的地方。”
奕慶杰微笑：“那只是無根據的傳說，至于是不是距離天道最近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不過，加上天道意志的影響足以讓666號固執前往天之領域，所以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陽步信更加焦躁：“死蝶飛升的事他也知道了嗎？”
奕慶杰點頭，看著這些為無知的666號緊張的影棲者，他們可都是666號舍命救下的：“不錯，失去對他絕對控制的情況下就只有讓他自己醒悟，他現在處于對誰也不信任的狀態，解釋反而被視為狡辯，我已經盡力讓他自然地接受這兩個真相。”
說著，也露出欽佩：“麻長老還是一如既往的縝密，似乎早就預料到擁有自我意識的東西始終會失控，強制控制始終不是絕對可靠的，幸好有她的五律在。”
看一眼陽步信，至今還不敢置信：“但就算是五律，他依舊可以利用五律看似環環相扣的完美無缺把你們打暈了，他很聰明，比我們任何人都聰明，我活了這么久第一次感到這種隨時被對方反擊的壓力。”
陽步信對這個老頭露出欽佩：“難怪奕部長堅決不讓他知道我們還活著，就是故意讓他知道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人能控制，第九部也沒有人能阻攔他，就形成了一種暗示，暗示他可以自己選擇，接下來還真的全看他自己決定了，他確實聰明得讓人害怕，希望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尹軒山也懼怕起來：“誰都可以犯錯，但唯獨他不能，連一次錯誤都不行。”
奕慶杰長長嘆一口氣：“如果他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將會協助我們對異種進行研究，也許因為他的到來我們會有突破性的進展，也許他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白夜微微動一下，為了找到那個人她才接受這個任務，其實她比任何人都緊張。666號最后的決定將會決定她的心愿能否有實現的希望，只是希望，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那個人已經死了。
尹軒山也沉著心，嘆一口氣。
奕慶杰依舊慈祥地微笑，禁不住搖頭：“偽魂嗎？貝玄通，你真是了不起，五百年來只有你能模擬出自我意識，竟然連偽魂都能自行誕生。”
這近乎于神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這一次任務結束之后，我將會向麻長老提出請求，請求改善666號的自我意識，把他格式化了重新加強固化。”
尹軒山三兄弟大吃一驚：“什么？如果他做出正確的決定還要這么做就沒有必要了吧？”
奕慶杰擺擺手：“不，你們太天真了，現在的666號擁有天道意志，某種意義上說貝玄通的這套系統已經被天從者破解，甚至已經開了一個后門，哪怕666號做出正確的決定，666號最終沒有錯，但這個后門必須堵上。”
陽步信汗毛倒立：“確實不得不防，不，說不定現在666號早就被他們通過這個后門一直監視著也說不定，甚至一直暗中操控著也說不定。”
說得自己害怕，白著臉不住搖頭：“不不不，666號確實必須完全格式化重新再做一遍。”
白夜抬起頭，看著奕慶杰，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嘴巴。
奕慶杰看著她：“你該不會對他產生了感情吧，白夜，身為使用者應該是最理智的那個，再逼真也只是偽魂，你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能因為他自愿救你們幾次就動搖了。”
白夜聲音哆嗦：“只是……覺得對他不公平。”
奕慶杰移開視線，略微停頓：“他就是為此被創造出來的，在這個世界上他除了完成使命一無是處，沒有使命的話他活著的意義是什么？用處是什么？為了保證他的使命得以絕對完成，必須完全格式化。”
白夜明顯清楚的，依舊顫聲：“但不覺得等于殺了一個人，再創造另外一個人取代嗎？”
如果完全格式化等于清除666號現有的記憶和存在，一切從零開始。那時候將會是全新的666號，一片空白的666號，并不是現在的666號。
奕慶杰嘆息：“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白夜，這還是在他做出正確決定的情況下的后果，如果他選擇的依舊是離開黑空領域前往天之領域呢？如果是這樣的話第九部將會在這里，立即把他完全格式化。”
尹軒山三人禁不住相繼低下頭，默然不語。
奕慶杰露出惋惜：“也許貝玄通一開始就不應該給他自我意識，如果不是為了讓他的能力完全發揮他根本不會擁有自我意識。”
666號已經告訴他們一件工具擁有自我意識的可怕，甚至五律這樣的定律對他都沒有用。
現在是他最后的機會。
陽步信搖頭，也惋惜：“他確實各方面都讓人吃驚，希望他不要做出讓人失望的決定，人造人不是外部的領域，但方舟基地有給過我們傻瓜式的操作儀器，不需要人造人相關的知識也能一鍵操作，將666號完全格式化，成為一具空殼，這種儀器交給我們外部的原因，就是防止這一天的出現。”
白夜也低下了頭。
666號被創造出來肯定要離開黑空領域執行任務，完成使命，外面的世界中只有外部是自己人，那么就只有外部可以防止他的失控。
黑空領域在五百年里考慮得很周全，唯獨完全料不到天道意志這個東西，如果不是天道意志的話666號現在說不定跟所有人其樂融融。
她情不自禁握緊拳頭，咬著牙，這都從那個蘭芝琦而起。
奕慶杰抬起手，按住耳機，里面傳出費非的聲音：“奕部長，666號想要見你。”
“讓他等一會，我馬上過去。”奕慶杰再看一眼這五名幸存的影棲者，他們確實是666號舍命救下的。
這個慈祥的老頭聲音總是自己顫抖：“似乎他的決定出來了。”
白夜一驚，抬起頭。
尹軒山三人也同時看望奕慶杰。
奕慶杰目露不忍：“他幾次救你們確實出于自愿，沒有五律的話也會救你們，甚至最后一次舍棄自己的生命，但，抱歉，他始終是特殊的，他并不屬于他自己，他屬于黑空領域，他屬于這個世界，因為黑空領域需要他，這個世界需要他，這就是他的命運，誕生的時候起自己就不屬于自己。”
這老頭弓著背離開會議室：“如果他做出的決定是離開第九部，前往天之領域，那么第九部將會立即對他進行完全格式化，這就是他的命運，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清楚這一點，希望他也清楚這一點。”
666號自稱不屬于任何領域，不屬于任何人，但他錯了，他連自己都不屬于。
他是使命之物，屬于這個世界，一切由不得他，這就是他的命運，他為此誕生。
白夜哆嗦著，呼吸都在顫抖，緊緊咬著嘴唇一語不發。
這是除了666號之外沒人聽見的聲音，其實也不是聲音，是心念，使用者專有的，通過命令功能傳了出去。
“你聽著，不要做出錯誤的決定，第九部擁有將你格式化的儀器，我……需要你。”
……
翟離星嘴角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微笑：“呵，昨晚果然是你又做夢了，不是我的幻聽。”
所以今天醒來他就決定了，要跟奕慶杰攤牌。
就是昨晚的那句夢話讓他知道其實他們還活著。
白夜聽不見他的心聲，命令是單向的，這只是他的自嘲：“這么說錯誤決定的結果就是格式化，果然，那眼淚不是我的，為了讓我找到他你還真是背叛都敢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