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湘走過去，坐在兩張病床中間的地板上，雙手搭在兩人緊握的手上。
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手上。
安靜，沉默……
“他修了半輩子心，養(yǎng)了半輩子性，全都給了媽媽和我……”
此時洛明幽仔仔細細地看著兩位老人，用眼睛一寸一寸的勾勒著他們的線條，臉上的皺紋，嘴角的弧度……
然后，她離開了病房。
“咔！”
這是外公的家。
家具，裝飾……一切從未變過。
她坐在沙發(fā)上，這是她最常做的位置。對面的貴妃椅上，坐著兩個人影，他們依偎在一起，再沒有什么能將他們分開。
她來到陽臺，那里一局未完的棋局靜靜地等待著。
她坐在棋桌的一側，另一側，一個老人笑瞇瞇地舉起一枚棋子。
“啪！”
“將軍！”
耳邊響起一聲脆響，清脆！響亮！
伴隨著老人沙啞的笑聲。
她收起棋子，放在一個布袋中，出了門。
來到一個石桌旁，上面棋盤的線路早已模糊，她將棋子擺好。
下起棋來，很快，一局將盡。
“啪！”
“將軍！”
棋子落下，清脆！響亮！
伴隨著青年人清亮的聲音。
她站起身來，殘局留下，繼續(xù)向前走著。
她的后面，來下棋的兩個老人看到這局殘局，沉默不語……
她來到人造湖邊，在一個位置站定，她的身前有一個老人。
他在練拳，太極拳。
她跟著一并起勢。
“小幽，練拳！一定要有勁！哪怕是太極，也要柔中帶剛，柔中有力。出拳要有剛勁，擋拳要有柔勁！”
身前的身影，時快時慢，時硬時柔。
待到收拳，一滴汗落下，池塘濺起陣陣漣漪，人影也一并消失在這漣漪中。
她也隨之收拳，離開。
她來到當初被綁架的小路上，正值六月，綠蔭擋住了陽光，風吹過，帶起陣陣清涼。
身旁，兩道人影相攜走過。
她默默地跟著。
小路盡頭，一個秋千隨風搖動，一人緩緩地坐在秋千上，一人放開拐杖……
風吹過，帶起片片樹葉，沙沙作響，中間隱約帶著兩道蒼老的笑聲。
風停，葉落，人散……
她轉身離開，來到幾顆銀杏樹下，翠綠的樹葉，在她眼中，卻是燦爛的金色。
樹下的長椅上，坐著兩道人影，一人手上捧著一本厚書，一人卻是不安分的。
他站起來，撿了兩根枯枝，一堆銀杏葉，干瘦的手指翻飛。
一頂金色的銀杏葉冠逐漸成型，他把葉冠輕輕放到看書人的頭上。
人影抬頭，白發(fā)糾纏著金色，笑容羞澀，仿若二八年華。
她也撿起兩根樹枝，彎折成環(huán)，一片又一片碧綠的銀杏葉被編入了環(huán)中。
她將葉冠放在長椅上，而后，離開……
她走到小區(qū)附近的菜市場里，人來人往，嘈雜紛亂。
她的前面不遠處，兩道人影慢慢地走著。
“小湘兒下午要回來，買條魚吧。”
“好！”
“明軒喜歡吃排骨，明蒲喜歡吃紅燒肉，都買點吧。”
“好！”
“小幽……怎么只喜歡吃菜呢。就萵苣，甘藍吧。”
“好！”
“前面有栗子糕，文誠喜歡吃，也買點吧。”
“……不好！”
一道人影拍了下另一人的手，最終，還是買了栗子糕。
……
她跟在他們身后，把他們買的東西都買了一遍。
然后，人影破碎，化作光影，藏覓于人群之中。
她提著手中的東西，離開，回家。
她走進廚房，那里，一個人，忙忙碌碌。
她放下菜，跟著人影，一點一點處理食材，一點一點烹飪食物。
最后，一盤又一盤飯菜端上了飯桌。
又一盤一盤的倒掉，她收拾好廚房，已是夕陽時刻。
天空，橘紅色的太陽與云朵，染出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她再次來到陽臺，那里一個鳥籠子，里面一只八哥，安靜地抓著抓桿。
這幾年才養(yǎng)的，靈性又聰明。
她提著八哥出門，她的前面也有一個人，提著一只鳥，慢吞吞地走著。
每遇到一個人，那只鳥都會叫一聲。
“你好！”
“美女？”
“交個朋友吧？”
……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這只八哥，沒說話，跟著前面那人慢吞吞地走著。
他來到一處湖心亭中，那里幾位老人早已等待很久了。
“老文，今兒個來的可晚了！”
“哈哈哈……又教了它幾句話。給你們聽聽。”他提了提手中的籠子。
“一群傻鳥……”
“……”
老人的身影破碎，那幾個人今天也在。
她提了提手中的的籠子。
“一群傻鳥……”
……
她道歉，然后，離開。
她帶著八哥回家，將它放回陽臺，一轉頭，就看見一個溫柔的身影。
她拿著水壺，沿著陽臺的花盆，一盆一盆，仔細的澆著水，仿佛那不是花草，而是一個一個“排排坐，吃果果”的孩子。
她去接了一壺水，像她一樣，仔細的澆水。
她回到室內，茶幾上，有一本相冊，那是他們的旅游相冊。
她坐下，翻著相冊。
里面只有兩個人，還有山，有水，有樓，有沙漠，有溶洞……
但只有兩個人。
相冊翻完了。主臥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說：“小幽，該睡覺了。”
“好！”
……
她在這里住了七天，第七天，她回了家，拿出畫板，又回來。
她在客廳支起畫板，她只帶了一支筆，鉛筆。
她的腦海里慢慢浮現(xiàn)出七天前，病房中的那一幕。
她的筆開始勾勒，臉，身體，床。
褶皺，皺紋，發(fā)絲……
不同的是，床上的兩人，雙眼睜開，頭微微側著，看著對方。
他們的眼里只有對方。
她在他們的眼里畫了對方，那是他們結婚時的樣子。
女子一襲紅裝，蓋頭掀起，嘴角微翹，笑容羞澀。
男子同樣的新郎裝，被酒精腐蝕了腦子，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只能露出癡傻的笑容。
那是最美的時刻。
……
第八天，她拿下畫紙，走出家門。
外面，文湘等人一直在。
她展開畫紙，說：“爸，媽，我把他們留下來了……”
七天七夜，滴水不沾，顆米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