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倫包扎好傷口之后,獨自一人返回了地下監牢。
在上一場的角斗中他遇上了棘手的對手,浴血死戰才將劍捅進對方的心窩。但他心里明白他的強項并不在用劍的技藝比對方高超,而是從前作為傭兵舍命廝殺的經驗救了他。
如果說角斗士是站在場上,根據設定好的規則進行對決,那么傭兵就完全是不顧任何規則的廝殺了,縱火、打家劫舍、要挾人質,甚至有時候沖進人堆不顧一切連自己人都砍。
但裘倫卻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確實名聲在外,他從來不用他人尸體做擋箭牌的方式只會受到其他傭兵的嘲笑,但裘倫能夠活到現在并小有所成,總歸來說靠的只有一點。
決死的意志。
在面臨絕境的時候,決死的意志讓他的能力成倍地增長,對裘倫了解的傭兵都明白永遠不要將裘倫逼上絕路,他絕地反撲的氣勢更讓人覺得像是猛獸而不是人類,殺紅了眼的模樣也讓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戰栗。
這也是他傭兵稱號的由來——『紅眼的裘倫』。
但他心里此刻卻有些擔憂。
首先是齊格林,他到現在仍然想不通齊格林是如何戰勝那頭巨狼的,如果當時是他裘倫上場,恐怕下場不會比之前十多具尸體要好上多少。但齊格林卻也曾經差一點死在擁擠的人堆里,還在面對漆黑騎士的時候顯示出無力的一面。
然后是羅伊,雖然他一直輸,但能在A級角斗士,那個漆黑騎士手中死里逃生,簡直不可思議。
兩個人都表現出很弱和很強的兩種極端情形,很弱的一面可以說令人十分擔心,覺得自己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可是在很強的時候……
裘倫自覺做不到戰勝巨狼或者對上A級角斗士還能存活這兩件事,任意一件都不行。
所以他有些擔憂,如果到最后他們兩個確實有這么強大,自己跟不上他們的腳步而在半路被淘汰?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就在裘倫思索的時候,走廊里回響起重裝鎧甲行走摩擦的聲音。
裘倫猛的睜大了眼,這個聲音曾經令他驚恐不已,那個全身漆黑的男人……
鋼鐵步履踏響在石板地面,聲音越來越大,裘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恨劍不在身邊。
而后,裘倫終于看清了來著的面目。
雖然穿著同樣黑色的鎧甲,這人卻沒有漆黑騎士那么恐懼的氣勢,更沒有夸張到扭曲周圍的空氣,就只是個穿著黑色重甲的角斗士而已。
裘倫剛松了一口氣,卻發現羅伊在這人旁邊。
裘倫的眼神一瞬間從驚愕到平靜再到鄙夷,穿著黑色重甲的角斗士緩緩走了過來,裘倫這才開口:
“齊格林,你搞什么?”
齊格林這時說的話,把他披上重甲最后一絲氣勢都給抹滅了。
“啊……累死了,原來穿著重甲走路這么辛苦的嗎?羅伊你快幫我脫下它啊,熱死了!”
羅伊默默地注視他,冷冷說了一句:“不脫。”
向羅伊了解情況后,裘倫覺得好笑,好端端的出去結果拖了這么大一坨鐵疙瘩回來,結果還不會脫?簡直令人無語至極,只不過莫名的,因為齊格林的這場鬧劇,讓他心里對重甲的恐懼都降了一截。
“你穿重甲的考慮是什么?難不成是因為那個漆黑騎士。”裘倫也不隱瞞,有什么說什么。
齊格林把好不容易拆下來的手甲扔到一旁,氣喘吁吁地回應:
“當然不是,這在遇見漆黑騎士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這就是我要走的路。”
裘倫自然知道重甲以出色的防御力稱著,但機動性始終是個問題,像傭兵這樣的身份,經常要撤退逃跑打游擊,沒人愿意穿著一身重甲這樣跑,如果有馬匹承載的話還好說,但能夠馱起重甲的健壯馬匹只有貴族和高階騎士才有可能擁有,更不提重甲騎士還得給馬匹配上全覆式的鋼鐵防具,否則馬一倒下人也無從逃脫,從價格來說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所以你是想通過角斗弄到一身重甲,然后出去再找馬匹?你的愿望是成為騎士嗎?”
“嗯?什么騎士?”齊格林眨巴著眼睛問。
裘倫汗顏,難道不是這樣嗎,“你為什么選擇重甲?”
“怕疼怕殘算理由嗎?”齊格林拽下靴子說。
……
裘倫無語。
齊格林一邊解著腿甲一邊神情自若地說:“從我接受這個身份開始,就沒想過能夠馬上獲得自由,因此長期的戰斗是無可避免的,對身體的消耗也會一點點加大,如果內臟受傷或者斷手斷腳,都是不可挽回的損傷,我不想出去以后成為廢人,就這樣。”
羅伊和裘倫同時看向齊格林,或許他是三個人里面,唯一一個已經在計劃著出去,并且在為獲得自由以后做打算的人。
羅伊是典型的爛泥扶不上墻,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國家的王子淪陷成角斗士,圣龍王國那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而這位王子大人也自甘墮落,已經在獅苑的角斗場混了兩年,場場都輸,還一點上進心都沒有。
裘倫呢?滿腦子都是妹妹和復仇,還有捉摸不定的偉大民主思想在萌芽,但無論復仇還是想法都只是在思考階段,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計劃,一天天還是這么過。
也許是大時代的背景影響,身處當下時代的人們總是固定在這個時代的行動范圍,這也是為什么我們總覺得古代的人做的事情很蠢。但齊格林不一樣,也許他做的事情隱藏在表面的細節之下,但只有他是真正在計劃、行動,和改變。
看著狼狽脫下鎧甲的齊格林,兩人幾乎同時微微張大了眼睛,他們從齊格林身上看到的,是某種他們一直在思索,卻無法行動也無法前進的力量。
只不過兩人不同的是,裘倫站了起來走向齊格林,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說了一句——“明白了,我來告訴你怎么穿戴重甲吧。”
而羅伊什么也沒做,仍舊靠著墻壁坐在那里,金黃色的瞳孔隱隱反射出暗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