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山頂別墅。
謝希仁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金色的余暉灑滿了整間屋子,也灑在了他的臉上。
體內二分之一歐美血統的他,五官是亞洲人中少見的立體,棱角分明,高挺筆直的鼻梁,而那雙像一汪深藍的海水,輕而易舉就能吸引住別人的目光。
黑色泛著絲絲微卷的頭發被打理的一絲不茍,白襯衫的領口就連最上面的一顆都扣的嚴嚴實實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的禁欲氣息。
這種人或許會出現在時裝雜志上,或許會出現在上流酒會中,或許會出現在五光十色的聚光燈下,但此刻....
他只能坐在輪椅上,隱匿在大山之中,和無盡的孤獨共處一室。
“先生,王醫生來了。”
年過半百的管家站在他身后,畢恭畢敬的向他說道,同時也打破了一室沉默。
謝希仁回過神,動了動僵硬的嘴角,直到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掛上一如既往的微笑后,才轉動輪椅面向管家:“嗯,麻煩您了。”
“那我這就叫他上來了。”
謝希仁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老管家推開門下樓去叫醫生。
不一會,醫生便跟著老管家上了二樓。
一到二樓就看見謝希仁陽臺大開,并且他還正坐在風口,急忙上前推動輪椅將他往避風口推,一邊推還一邊念叨:“謝先生,不是跟你說過你的腿不能一直受涼嗎?雖然是大夏天,但是寒氣還是會入骨的,這樣對你的病情很不利,希望你下次不要在任性了。”
自從上小學后,謝希仁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說他任性這個詞,不禁失笑。
“王醫生,沒事的,我也才在那坐著沒多久,沒吹到什么風。”
聽到謝希仁這么說,而雖然在看病這方面醫生比病人大,但是面前的這位病人顯然不是他平常接見的普通病人,所以他不敢再多嘴,只能低頭老老實實的進行常規檢查。
十幾分鐘后。
王醫生替謝希仁檢查完畢收拾著工具,謝希仁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低頭整理著袖口,絲毫沒有想知道自己腿部情況的樣子。
老管家倒是擔憂到不行,看了看兩人,還是忍不住朝醫生開了口:“王醫生啊,咱們先生的腿,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
有沒有,復原的可能性?
王醫生聽見這問話,皺眉苦臉,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么說。
“王醫生你就直說吧。”
謝希仁依舊埋頭整理著袖口,一絲褶皺都不放過的撫平著邊角,聲音很輕。
他早在醫院醒來那一刻就死心,就認清了現實,從沒再抱著什么腿會突然恢復的虛假幻想。
現在他的雙腿還在,沒有被截肢,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畢竟,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跡發生呢。
王醫生聽見正主都發話了,也不再遮遮掩掩,將實情完完全全告訴兩人。
“謝先生的腿,肌肉已經完全壞死,沒有了再生的能力,而且...”王醫生說到這里頓了頓,像是接下來的話很難說出口。
誰知謝希仁還是一臉溫和的笑著,“沒事,您繼續。”
“而且,就現在的狀態來看,過不久就會出現肌肉萎縮的情況了...謝先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說完,王醫生提著器具打了個招呼,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獨留臥室內兩人消化著這個消息。
“先,先生,王醫生這樣隨隨便便看一下,未免太不妥當了,咱們還是過兩天去市里檢查一遍吧,你的腿國外的專家都說有可能復原,怎么就會萎縮呢,他看的一定不準!”
靜默了幾秒,老管家顫著嗓子結結巴巴的安慰著謝希仁,說王醫生看的一定不準,說不定還是他診斷失誤了。
可謝希仁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獨自轉動著輪椅,又走到了陽臺,“鄒伯,你先出去吧。”
“先生,我...”
老管家還想說什么,卻被謝希仁再次沉聲打斷。
“鄒伯,你先出去吧。”
一模一樣的話,可是老管家能聽出其中語氣的不同,他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的關門而去。
剛下樓梯,早在一樓等候多時的袁姨就大步上前,拉著他的袖子詢問情況:“小謝的情況好點了嗎?我剛剛想問王醫生的,可誰知他跑的飛快,叫都叫不住!”
鄒伯聞言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帶著她走到屋外,小聲說著臥室內發生的一切。
“什么?!!”
袁姨聽到后直接忍不住大叫出口。
“噓,你可小聲一點啊。”
那一聲大叫急的鄒伯差點上前捂住她的嘴,連連囑咐她小聲一點,注意別讓樓上的謝希仁聽到了。
袁姨是個急性子,根本顧不上鄒伯說的,繼續抓著他問:“那小謝現在怎么樣了?他還好吧?”
她可以說是看著謝希仁長大的,雖然謝希仁是在米國出生,但是卻是生完后就被帶回華國,由她和幾個奶媽手把手的帶大,感情自是不一樣。
現在得知他的腿不僅不能好,還會越來越難受,怎么能不著急。
而且好好一個孩子,年紀輕輕的,又聰明,又有能力,明明是個做大事的人,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換誰誰能接受得了啊!
鄒伯轉身看了看二樓,擺了擺手,示意情況不是很好。
“雖然先生臉上沒什么明顯難過的表情,但是...”
接下來的話不用他說出口,從他被趕出臥室就能得出結論。
袁姨看著鄒伯的表情,已然懂了一切。
這個平時和幾個大老爺們對罵都不會膽怯一下的彪悍女人,聽完這句話后,鼻頭猛然一酸,眼淚潸然而下。
“嗚嗚嗚,你說他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爺要這樣對他!禍害是不好,來禍害這么一個好孩子!造孽啊!”
鄒伯一看她哭了,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的哄著她:“誒,你你你,你幾十歲了,怎么還哭起來了呢?別哭啊!”
“幾十歲怎么了!幾十歲就不能哭了!幾十歲哭礙你眼了,嗚嗚嗚,我心里難受不行嗎?!”
“那你小聲點啊,一會他們看到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你別哭了啊.....”
樓下那么大的動靜,謝希仁在陽臺怎么可能聽不見。
要是在平時,他還會開口揶揄鄒伯幾句,怎么這么大本事把袁姨都惹哭了,可是現在,他卻絲毫提不起精神。
腦子里反反復復都在回蕩著王醫生的那句話。
————肌肉萎縮。
傍晚的山風帶著一絲暖意,輕輕拂過他的衣角,從衣角鉆進衣服。明明是一陣暖流,卻吹不暖他入墜冰窖的心。
不知道維持了這個姿勢多久,他緊盯著前方的眼珠子轉了轉,投向了左下方。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山下離得最近的那戶人家,那戶人家的后屋有一個高高的人影正在地里忙碌著,身子矯健,步履輕快。
好像是干農活干得累了,還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
真好啊。
謝希仁輕笑:“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