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準備吃飯,門外則走進來一個瘦弱老婦人,一雙小腳也沒有阻止她急切的心情,把兩名婦人甩在了后面,急匆匆地從大門口走了進來:“妍丫頭,你在干嘛,怎么還沒有開始準備?”
季清妍連忙放下碗,眉眼彎彎著跑了出去:“奶奶,你怎么來了?”
李氏是季家老太太,是季三郎的親生母親,也是季清妍季德福季德晨姐弟三個的親奶奶。
當然,也是最疼愛這幾個孩子的人,沒有之一。
面對兒子的離世她很內疚,而這份內疚就體現在了對待這幾個孫子孫女身上,所以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會盡可能往他們這邊送。
只不過因為他們兩家住得有些遠,而且她又跟著另外兩個兒子生活,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力不從心,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煩,只能選擇偷偷地往這邊送。
李氏左手摟著季德晨,右手摟著季德福,半彎著腰望向季清妍:“妍丫頭,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是你奶奶,怎么可能不來看看你?”
季清妍莞爾一笑:“謝謝奶奶!”
“謝啥,傻丫頭,你是我孫女,我不來還有誰來呀?嗯!”李氏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了菊花,雖然眼底有某種傷心和無奈,也已經被她掩飾的很好。
李氏眸光里各種愧疚,沒有逃過季清妍一閃而過的目光。
雖然讓季清妍很感動,卻也沒有表露出來,而依舊淺夕笑夕:“奶奶,謝謝你。”
李氏更加心痛和惋惜,如果不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這樣乖巧可愛的女兒,何至于這么小就被潑出了門?
強顏歡笑說的就是此刻的李氏:“傻丫頭,奶奶覺得很對不起你,你還這樣說話,是不是在戳奶奶心窩子呀!”
看著這位痛心疾首的老人,對這萬惡舊社會很排斥而有些怨懟的季清妍也有了片刻的猶豫不決。
曾經很恨王氏的重男輕女,也恨這世道的愚昧和貧窮,可經過這兩天觀察,她也不知道似乎應該收起曾經的抱怨,用一種平和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
畢竟,在目前看來,她還沒有遇到很特別的人,除了王氏。
至于那位村長夫人如何犀利,強勢,也只是有所耳聞,而并沒有真正較量過,所以還沒有什么感覺。
記憶中整個臨山村的村民都還是很純樸,并不像穿越小說里那些很難纏的極品那樣讓人厭惡。
季清妍向李氏甜甜一笑:“奶奶。”
語氣中充滿了撒嬌的味道,而千言萬語化作這甜甜一笑,讓李氏很感動,從懷里摸出一個荷包,想塞進她手里:“丫頭,來,奶奶跟你梳頭,讓你一輩子的順順利利的,無憂無愁。”
季清妍連忙拉著李氏往自己房間里走:“謝謝奶奶,奶奶,你走這邊,來!”
今天是她的大好日子,季清妍也從來沒有奢望過會有什么熱熱鬧鬧的婚禮現場,因為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個家連每天兩頓飯的最基本配置都不能保證,哪里還有閑錢去準備酒席,讓她風光出嫁?
而且昨天晚上王氏也說清楚了,明天顧家人一來就把她接走,沒有人相迎也沒有人相送,就他們一家人是見證。
兩個弟弟會作為陪襯,跟著她去一趟,就怎么簡單。
誰知道今天早上,老宅的人會不請而來,后面不僅來了爺爺奶奶,還有兩個叔伯以及兩個嬸娘以及幾個兄弟姐妹們。
而且奶奶還會親自給她梳頭,這樣一份意外是季清妍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所以才很急切地拉著李氏往房間里竄,就是想讓自己以一種全新的面貌,去對待這兩世里唯一一次婚禮。
她也不愿意讓她的婚禮充滿遺憾。
哪怕這個家窮得叮當響,也不能阻止她內心小渴望!
李氏一邊摟著她的秀發,一邊絮絮叨叨念叨著:“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季清妍沒有想到李氏還會這流程,畢竟在現代,這種古老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保留下來,很多人都會以一身潔白婚紗象征著她的驕傲,哪里像一直很注重傳統的季清妍,會很羨慕這老古板的東西?
她熱淚盈眶,心里什么怨懟都化為感動,連原主的那點小心思也煙消云散。
畢竟,面對貧窮,什么人格、尊嚴都不重要,活著才是至關重要。
至于無論是原主還是盜版貨,一直認為王氏賣女兒的判斷也情有可原。
都是錢惹的禍!
看著李氏梳完頭后,從荷包里掏出一根銀簪子很淡定地夾在季清妍頭上時,她有些惶恐:“奶奶,你?”
“傻丫頭,是我們季家對不起你,如果不是你那死鬼爹,你這么小的年紀,我哪里舍得放你出去,所以,你要怨就怨你那死鬼爹,別怨你娘,她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如果不這樣做,你們一家就只有活活等死,這樣放你出去,他們顧家還不至于會餓死你,所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季清妍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王氏則泣不成聲:“娘,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她的苦,婆婆不是沒有看見,而是她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的一種選擇!
李氏卻并沒有因為同情而打算放過她:“這丫頭好歹也跟了你十幾年,就是喂一條狗也舍不得,何況還是她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頭,今天她出門,你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吧?”
季清妍側首看了王氏一眼,見她恭恭敬敬,恭恭敬敬,頓時心里很熨帖。
果然,婆媳關系是千年難題,往日囂張、霸道的娘親此刻卻像小媳婦一樣乖乖巧巧,唯唯諾諾,再也沒有了面對他們幾個小東西時的犀利,不容置疑!
要知道她這位奶奶,僅僅只有八十斤左右,還裹著小腳,走路都顫顫巍巍,根本和娘親的風風火火不能相提并論。
可彪悍娘親面對她一個農村老太婆時,卻立刻收起了所有偽裝,這樣的王氏讓她很不適應,忍不住想笑。
當然,她也強烈地忍住了,想看看王氏會如何回答?
王氏心里的委屈無法訴說,她很清楚這樣的罪名,到死都無法擺脫:“娘,妍丫頭好歹也是我親生閨女,我不心疼她,我心疼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