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銀一大早就被樓下吵得睡不著，但還是不想起床，外面冷得慌，這種時候實在有點想吃老王家的早點，熱乎的豆漿順著口，一路暖到肚子，是最舒服的感覺。

夏銀媽也看不下自家孩子賴床的樣子，剛起便把他從床上吆喝下來，讓他自己下樓吃早點去。

“錢夠用嗎？”

“夠夠夠，事務所發的工資還剩著呢。”夏銀穿好鞋，訕訕地點頭。

“這里是兩百，拿著去，吃完早點去買點水果和禮物，送你的老師，這不用我教你，都長那么大了，人情世故該懂懂了?！崩蠇尮室鉀]聽，掏出兩張紙鈔硬是塞進夏銀懷里。

在家長眼里，你永遠啥都不會啥都不懂。

夏銀沒說啥，點頭“嗯”了一下，裹裹衣服就走了下去。

說起來，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曾經的老師了啊。

夏銀走街上，一邊想著，順便隨便找了家水果攤子，拿上一袋蘋果幾斤梨，朝自己的初中也是小學母校走去。

都說經常去看老師的不是那些所謂的“好學生”，恰恰是曾經的“壞學生”，現在夏銀懂了，什么好學生壞學生都不存在的，回去看老師的人，也并不是真的去看老師，涂抹看的，是那個曾經的自己，那個曾經在這里年少輕狂，無憂無慮的自己，老師只是一個標簽，代表了曾經的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走到大門口，夏銀被保安攔了下來。

夏銀禮貌的笑笑，一口標準二甲普通話脫口而出：“你好，我以前是這學校的學生，今天回來看看老師?！?/p>

保安不信，夏銀甚至掏出自己的曾經的學生證，這是昨晚老媽給他的，上面照片上，小男生留著平頭，一臉青澀。

“行，進去吧?！北０步K于松嘴。

夏銀點點頭，快步走了進去。

看著操場上的小年輕，夏銀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到這時，他才感受到了壓力，后背開始冒著冷汗。

見到老師怎么辦，怎么說，要不要撒個謊？

想起往日里老師的期望，夏銀越來越慚愧，明明惜別之時，少年意氣風發，但現在自己卻壯志消磨，青春凋零，甚至體重都加到了兩百斤。

快步來到了熟悉的辦公室，夏銀左右看看經過的學生，有些害怕，但還是敲響了門。

開門，探頭，懵逼。

里邊全是陌生的面孔。

畢竟已經八年了，學校也在變啊。

夏銀這一刻很尷尬，同時也巨難受，嘴角的笑僵硬地宛如尸體。

自己的青春沒了啊。

“誒，你是那個誰嗎？”角落里，一個老人站了起了，推推眼鏡打量著夏銀。

夏銀瞬間一喜，腦子搜索了一下，頓時驚呼：“曹老師！我是夏銀?。　?/p>

行了，我的青春還在！

......

正好中午，夏銀打算請老師出去吃一頓，老曹推辭半天還是同意了。

把水果放辦公室，然后出去找到了一家上學常吃的小店，兩人找地兒坐下。

打量了一番店面，又打量一下自己以前的老師，夏銀說不上啥滋味，感慨半天都感慨不出什么東西。

店鋪的老板沒變，但已經認不出夏銀，店面小了一半，估計是因為房租問題，只能隔開給旁邊的小賣部，而自己的老師呢。

老師瘦了很多，頭發也基本掉光了，架鼻梁上的眼鏡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

夏銀完全無法把他和當年那個走上講臺，引起臺下女生一片驚呼的男人聯系到一起。

果然一白遮百丑，禿頂毀所有么。

他在心底默默吐槽。

“你走了有好幾年了吧，都記不清你是哪屆的了，只記得你以前還是一小瘦子，又黑又高的，現在長那么胖了啊，”曹老師用筷子夾著剛端上來的蘿卜絲，一邊說道，“過得不錯嘛，現在怎么樣了。”

“在昊城讀了兩年，然后考上以師范大學，”夏銀搓搓手，有些局促地笑道，

“師范？你想當老師啊?！崩喜芴ь^推推眼鏡，“我不是說過......”

“我記得我記得，”夏銀驚喜道，“教書不如養豬。”

這句話老曹經常當著學生的面說，絲毫不給自己的職業留情面。

“嗯，”老曹自嘲一笑，“這只是個謀生的職業?！?/p>

“Make-a-live嘛，這短語你教的，我一直記得?！毕你y點頭。

老曹欣慰地大笑起來，周圍學生一片側目。

“所以現在我直接實習了，在一家事務所，順便寫寫網絡小說，”夏銀有些尷尬，撓撓后腦，，“就發表在起點上?！?/p>

“可以啊，我當初可沒少收你的書，可能以后教室里就會收到你的書了?！崩喜苷f。

夏銀不好意思地笑笑。

當初網絡小說還不能在手機上看，所以夏銀專門買了三少的實體書帶到班里，十幾冊的《斗羅大陸》，自己看，看完借給同學看，本班看完又流到外班，于是沒少在被巡堂的老曹沒收，但沒收之后老曹自己倒拿著看，看完后又去教室找別的幾冊，這老師就這樣一本一本把斗羅大陸看完了。

也是厲害啊。夏銀發自內心地對老曹的白嫖功力感到佩服。

“哦，對了，我還想問問其他的老師什么情況呢，”夏銀突然想起正事，“王少兵老師怎么樣?！?/p>

“你王老師早就辭職了，他考上公務員回老家結婚了?！崩喜芊畔驴曜诱f。

“陳老師呢，陳家華?！?/p>

“去了昊城，找了一家補課機構，一個月一萬多，但從不休息，累得要死，”老曹嘆了口氣，“簡直就是用命換錢啊，但又沒辦法，他不想讓他家孩子在縣城念書。”

“哦，對了，還有蔣老師。”

曹老師沉默片刻，“兩年前死了，胃里有個癌，一直不說。”

夏銀的心臟顫動了一下，干瞪著眼，心底無端地冒出一股子悲切出來，眼淚水不自覺地就溢滿了眼眶，但就是掉不出來。

好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他趕緊低頭吃飯，使勁眨巴眼睛，然后舔舔干裂嘴唇，問到今天的目標人物：“哦對了，話說，李俊凡老師還好嗎？”

沉默良久，周圍的人聲更顯此刻的寂靜，遠處打起下課的鈴聲。

一聲微弱的嘆息從夏銀的對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