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不用工作的日子，老師這職業好處之一就在這里，可以跟著學生一起放假。
“啊，好冷。”
氣溫從昨天起開始驟降，地鋪上的李俊凡裹著兩層被子蜷縮起來，像是初生的嬰兒。
昊城沒有暖氣，到了冬天只能靠個體屬性和裝備硬抗。
不同于別處，昊城的冷是先浸入骨子，再從里邊透出來，難以防御，所以出被窩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下雪了啊。”顧寒把早餐放在桌上，抬起頭便看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誒誒誒，是嗎，讓我看看！”女人不顧寒冷，背后披著毯子就起身跑來
跑到窗前便直接趴在顧寒身上往外眺望。
李俊凡微微驚呼。
僅僅一夜，外邊的雪便已薄薄一層地鋪起，雪片帶著點濕味，堆積在小區院子的樹枝上，天空之中雪花鋪天蓋地地飄著，萬物皆白，云色淡淡，白雪被太陽照得晶瑩剔透，感覺日光中都夾著寒意。
“好漂亮啊......”這是一個很少見雪的南方姑娘的典型發言。
顧寒感受著后背的柔軟，鼻腔里滿是淡淡的薰衣草味，臉頰燒了起來。
她還沒戴.....
語氣略有些局促：“昊，昊城已經很久沒有下雪了。”
“是啊。”跟著感嘆一聲，李俊凡心中微微意動，伸手把窗戶打開。
“我們出去打雪......”
話還沒說完，涼風頓時撲面，尖刀似的寒意刮擦臉面。
女人瞬間感到寒意竄上，一陣哆嗦，抖抖頭發上的雪花，一把抱住身前的少年，“啊！好冷，今天還是別出去了......”
顧寒快頂不住了。
雖然外表看似小孩，但他可是十足的成年人。
他把窗戶關上，掙脫女人，抱怨著：“那你還開窗！明明一邊喜歡雪，卻一邊討厭冷，真是傻子。”
“嘿嘿。”李俊凡像是犯了事兒的孩子般笑起，學校里那個總是溫柔微笑的老師渾然不見，她趕緊轉移話題，“今天吃啥呀。”
顧寒白了她一眼，“煎蛋，還有滾粥燙菜。”
“煎蛋雙面？”女人嚴肅問道，語氣像是在商量大事。
“單面。”顧寒挑眉。
他記得第一次給這女人做煎蛋的時候，煎的是雙面，蛋黃煎實，蛋白略帶焦色，口感酥而堅實，結果愣是她一口沒吃，并報以“這玩意兒能吃”的眼神。
對李俊凡而言，煎蛋得剛剛煎得半生，溏心酥融溫熱才可口，她甚至可以戳破，用面包蘸蛋黃，或是用來拌飯吃。
某種意義上，煎蛋吃雙面還是單面的確是一個世界難題。
而滾粥是之前她隨口一提過的食物，說是《紅樓夢》里，老太太元宵夜里想吃夜宵，鳳姐回道有鴨子肉粥、雞肉粥，那這粥是直接跟著熬呢，還是熬好之后再放進去的，而后者便是滾粥燙菜。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周身還是升起暖意，大冷天的，還有什么比吃合口的早餐更幸福的事呢。
甚至沒有洗漱，李俊凡就直接坐下，從大碗里舀兩勺粥，夾片煎蛋，一戳，蛋黃流出，把白白綠綠的滾粥又加上了一抹金色。
“好歹洗漱一下啊。”顧寒小聲嘮叨著。
粥里還有瘦肉、嫩蝦和綠菜，被極燙的粥燙熟，李俊凡用筷子一點一點夾到自己的小勺里，吹了兩口，白氣升騰，然后就著金色的粥一口倒進嘴里。
頓時滿口滾燙，熱力順著口，一股子鉆到肚里。
后背開始發癢，額頭泛起細密的汗。
“啊啊啊，好燙。”女人抬頭望天，“哦”著嘴巴，往嘴里扇著涼氣。
李俊凡沒有穿很厚的睡衣，只是一件簡簡單單的淺色開襟上衣，一仰頭，露出了脖頸和鎖骨，纖細修長，精致無暇，皮膚近乎透明，像是窗外的雪，顧寒甚至能看見底下淡淡的血管，再往下，是凸起的......
有些尷尬地咳嗽兩聲，他趕緊起身倒了杯涼水給她。
“又沒讓跟你搶，你急是什么。”
“嘿嘿。”
李俊凡沒有喝水，而是笑起來，瞇著對眼就這樣看著對顧寒。
顧寒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吃飯。
李俊凡想起去年的冬天，別說早餐，自己大概這個時候都還沒有起床吧。
整個人在床上，疲倦遲鈍，醒了但不想下床。
獨自一人過冬就是這樣，渾身疲乏疼痛，卻又疼得遙遠，稍稍挪動一下，都好似使盡全身力氣，那時候沒有下雪，所以沒有潔凈的白，天空全是陰沉的灰，像是包裹全身，到了中午，好容易起床弄點吃的，結果走兩步又累了，懶得洗碗，于是又到床上睡覺。
結果一睡睡到下午，醒了后就對著窗外發呆，然后不知不覺就抱著膝蓋，在床上抹眼淚，跟開了閘門似的。
人啊，只要開始迷茫，渾渾噩噩，便會止不住的貪睡，然后一覺醒來發現天黑了，燈也沒開，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屋子里，那一刻會覺得人生特沒意思，特想死。
而現在......
她心里平靜地想，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吧。
“誒，你看。”男孩被女人一直盯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指指窗外。
李俊凡順著看去，一個謝頂的男人站在樓下，一手提著公文箱，一手捧著花束，花色鮮艷，不知他已站了多久，雪早已染白他黑色的大衣。
他在等誰？
李俊凡稍微想象了下。
過了幾分鐘，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突然走出了樓，舉著傘，一路小跑到男人跟前，一邊拍著他身上的雪，一邊不停動著嘴皮，不知道在說啥。
估計是在責備吧。
然而男人就那樣淡淡地笑著，把花遞了上去。
女人的動作一僵，然后左右看看，發現沒人后捂著嘴，喜極而泣。
兩人終于抱在了一起，在雪中。
李俊凡也笑了，偷偷看了眼男孩。
此刻身體因為熱粥，全身暖了起來，就連腳趾也是暖洋洋的。
在這個寒冷的日子里，兩顆孤獨的心靈走到一起，相互扶持，相互治療。
真好啊。
“吶，小寒。”
“嗯？”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