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大好時光，易安被李俊凡拉到操場中央曬太陽。
這就是昊城，哪怕前一天下雪，第二天正午也有陽光將冰雪融化。
兩人坐在球場邊的臺階上，李俊凡像只樹袋熊似的掛在易安身上，同時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美好的身段惹得經(jīng)過的雄性們頻頻側目。
易安低著頭，明顯在深思。
在深思了良久后，她突然開口：“我想我可能病了。”
李俊凡一驚，以她對這位新朋友的理解，這可不是什么玩笑話，這貨從來說話就跟開槍似的，沒有花里胡哨。
“你怎么了？”她趕緊伸手去摸易安的額頭，“感冒？發(fā)燒？”
“不是生理上的，心理的。”易安眉頭微皺，任由李俊凡在自己身上亂摸，
“哈？”李俊凡沒懂。
“我今天，”易安有些難以啟齒，“罵了一個學生。”
“沒事呀，這很正常的。”李俊凡安慰道。
“你不懂，這是我第一次做這個職業(yè)。”易安按住女人亂動的手，“以前的我很少動怒。”
她注視著李俊凡的眼。
“而現(xiàn)在，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
......
上午第二節(jié)課課間。
“你堅持不下去了嗎？”辦公室里，易安冷著臉，仰頭直視一個染著粉毛的少年，“你才剛到辦公室四十五秒。”
“那你能速度點嗎，女人，我這兒還有事呢！”粉毛扭扭脖子，滿臉不耐。
易安深呼吸，拿起一張表，推推眼鏡道：“上次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想上大學，那么畢業(yè)后你打算去干嘛？”
粉毛的表情瞬間像是吃酸檸檬一般，五官擠作一團，感覺聽到了特好玩的問題。
“我不知道，可能去搞個樂隊，或者當個網(wǎng)紅，每天發(fā)發(fā)視頻......”
易安直接揮手打斷她，表情凍得好像南極的冰川：“我這里有你最近的測評報告，你知道每個老師給你的分數(shù)嗎，不及格不及格不及格......”
她的手劃過表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
“啊，是是是，不及格。”而粉毛靠就在凳子上撇了撇嘴，表情沒有變化，仿佛說得不是他自己。
“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易安站了起來，眉頭緊鎖，雙手撐著長桌。
粉毛感覺她整個人就要壓過來似的。
“我管他代表什么！”粉毛一笑，懟了回去。
易安抿嘴，接著逼問：“我上周讓你的家長過來，為什么沒來，還有為什么你爸的電話永遠都打不通。”
粉毛“嘖”了一聲，頗為淫蕩地上下打量她一遍后說：“不用找他，那個老男人滿足不了你的，其實你找我就行。”
面對這種惡語，易安閉上眼，深深地吸氣，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
過了一會兒拳頭松開。
她捏著鼻梁轉身，一只手插著腰看向窗外，濃濃地無力感覆蓋全身。
粉毛低聲罵了一句，然后問：“我可以走了嗎？”
“呵~”易安笑了，笑聲很輕，像是一陣寒風吹過。
再轉回身來時，易安死死盯住他的眼睛，雖然她已經(jīng)強力克制著自己，但溢出的怒火還是嚇住了粉毛。
“讓我來告訴你事實。”她冷冷說著話，卻讓人感覺正在緩緩抽刀，寒光四溢。
“第一，你永遠不可能進樂隊，你不會成名，因為你從沒有為此付出過！你如果想要極致的成功，就必須用極致的痛苦去換，但你不敢！你只是為了自己的無能找了個借口！”
易安討厭這所學校，討厭這些學生，討厭他們周圍的茫然感，無力感。
她無數(shù)次的想起那個冰冷的家，那個男人，那個女人，還有自己被安排好的人生，所以當她開始反抗這一切的時候，就注定要將“無力感”從自己的字典里抹去。
“我不在乎。”粉毛聳聳肩，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第二，你唯一的才能就是制造糞便！不懂得反抗，不懂得改變，一無所長的你只能每天茍且，然后向生活妥協(xié)，最終變成一具行尸走肉！”易安的瞳孔里閃動著怒火。
粉毛終于收起不正經(jīng)的樣子，低頭沉默起來。
“每天，每天我來到這所學校，來到這個辦公室，看著你們自己一步步走向墮落，”易安深呼吸，逐漸冷靜下來，照她的性格她本不應該如此失態(tài)，“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在乎，我只是一個過客，你們總會忘記我......”
......
“不不不，你是不會被忘記的，”李俊凡拍著易安的肩，安慰道，“我不會忘記你，被你指引的學生不會忘記你。”
易安的嘴角勾了個小弧度，沒有說什么。
“聽著，我不知道你這一天天是怎么過來的，但我猜你一定過得很辛苦，”李俊凡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我們都是，有些時候我甚至想殺了這群小混蛋，然后再把那些家長從窗口扔出去，這樣整個世界就清凈了。”
少有的，易安被她逗笑了。
“但我們不能，因為有些時候我會想，他們變成這樣，到底是誰的錯，世界？國家？家長？還是，我？”
“而這些我都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盡我所能，去拯救他們，引導他們，不是為了世界，不是為了國家，只是為了他們將來回看自己的一生，不會責怪我。”
李俊凡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天空的云。
“同時我也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一個讓自己虛榮的理由，好讓我自己感動自己，”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你知道這工作最糟糕的地方在哪兒嗎？”
“嗯？”易安一愣。
“那就是，你所做的一切都會有人責怪，而這之后，卻不會有人和你說謝謝，”李俊凡按在易安的肩上，注視著她，“所以現(xiàn)在我就要跟你說一聲，謝謝，真心的。”
易安笑著點點頭，按住了李俊凡的手，淡淡地看著她。
“也謝謝你，真心的。”
“啊啊啊，走吃飯去......”李俊凡不在意地攤攤手，站起來伸懶腰的同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李俊凡打開一看，表情頓時凝固起來，她趕忙接通。
幾秒鐘后，她的臉色驟變。
“好的，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