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大大小小，有怨氣的沒有怨氣的鬼魂都開始聚攏過來，他們目光的第一眼便是門口放著的那兩只碗和一雙筷子，倒是阿香，反而被忽視了那么一下。
阿香倒也不介意，不過一下子冒出來那么多的孤魂野鬼，何生和弄弄到底還是嚇了一跳，反觀闕珺卻是最鎮定的一個人了。
“小姑娘，我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這無緣無故地，你為何要幫我們么？”
何生注意到，老鬼從自稱我，變成了我們。
也就是說這一屋子的冤魂，也許都是這家宅中的人，和他沾親帶故，甚至…半大的孩子和一些怨嬰都有，這宅子到底發生了些什么，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吧，畢竟連這個一百多年的老鬼都無可奈何。
昨日那女鬼雖然厲害，但很明顯是被人養起來的。
“想什么呢。”
弄弄見何生開始發愣，用胳膊肘推了推他，朝著那群大大小小的鬼努努嘴巴問道，“阿香要度他們？”
何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哪知道阿香要干什么。
“不度化，為什么要搭個奈何橋出來？”弄弄有些迷惘地又問了一嘴，這會子何生可被問機靈了。
“奈何？”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門口看去，在他的眼里，那碗還是碗，筷子還是筷子，然后狐疑地目光投向弄弄，心中驚駭不定。
怎么連個小尸人都比自己厲害了，真是白學了度陰之術。
“是啊，奈何橋，你看不見么？”弄弄對著空氣比劃了一個弧度，做橋狀。
他還真…看不見。
阿香聽到兩個人的對話，笑了笑對著何生說道：“看不見是好事，說明還沒有病入膏肓。”
這會子，不光何生明白了，連在一旁好像事外人一樣的闕珺都明白了。
突然有些可憐弄弄，可扭頭看到弄弄眼里那熠熠光彩就知道，這妮子這會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能夠看到這些讓她覺得非常的興奮。
然而在弄弄的心里，看到這些之所以興奮，只是她覺得自己好像能夠幫得上阿香的忙了。
比之事外人啊，她更想參與其中。
如果阿香跟自己說的話是真的，那么參與其中只是她弄弄報仇的第一步，最難的就是從零到一不是么？
弄弄的變化，讓闕珺面色變得有些異樣，但這一絲異樣很快就消散不見，隨后便聚精會神地開始聽阿香和這一群鬼交涉。
與其說是交涉，不如說是阿香單方面在提要求。
“其實也就是請你們配合我演一出戲，當然，我會先送走孩子們。”阿香笑嘻嘻地摸了摸抱著她小腿的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臉上神色溫和，有一絲悲憫。
“我這幾個孩兒不曾害人，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何，戾氣仍舊是一日日加重，如今這幅樣子，實非我們本意，還望仙童開恩。”
仙童這個叫法，阿香還真的不太喜歡，不過此時鬼多，也就沒有再計較這些小問題。
“是好是壞，我都瞧得見，你們不用多說，一個個過，弱女之流也可先一步前往。”
幾個老婦模樣的鬼立刻移到了孩子們隊伍的后面。
這不過是一座假的奈何，只是過了便會有鬼差來引他們前去地府報道，這宅子被施的法還真挺多的，一代代家主想必曾今也努力地破出過這個厄難，可惜，凡人之力豈可匹敵度陰師的野心。
“唔。”抱著阿香的小鬼只覺得阿香身邊更加舒坦，雖然自己母親常說，早日往生得好，做鬼受苦，可他懵懂無知，到如今也只知道舒坦就行。
“去吧。”阿香見他看起來癡傻，實則是心智未開，戾氣過重也全是因為這宅子有聚陰養鬼的效果，未見天日的怨嬰死于母胎之中，這怨氣就更容易凝結，多到底，他能有多少錯？
阿香嘆氣，點了點自己眉心，一抹暗金色的光點躍上她的指尖，然后被她點入了小鬼的眉頭里。“見你可愛，算是送你一番造化，去了那里是走是留去全憑天意。”
“送造化！”
大鬼們都有些饞，巴巴的看著那青面獠牙的小鬼一點點變回一個普通的粉嫩孩童模樣。他還有模有樣地朝著阿香拱手鞠了個躬，口齒不清地道了謝，歡脫地走到了隊伍的最后面。
“度陰耗費心力不少，這一場下來，你怕是要修養一段時日，如今宅子有所警覺，之后只怕更難殺了它。”
何生有些擔心阿香的身體，可覺得說出來怪膩歪的，這變一變說辭，反倒惹來了阿香的恥笑。
“嘖，那是你們婺城弟子…學藝不精。一碗水一碗米，一雙紅筷子，加道送魂符，記住了？”
何生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的瞪大了眼睛。
再看門口的奈何之時，臉上由興奮轉而堆起了苦笑。
不如不如，自愧不如。
糯米呈陽，水為陰，紅筷子可通鬼，送魂符保他們平安，如此簡單的法子，可諾達的婺城他卻從未見人用過，是不屑用么？
水碗那端，突然陷入了很深的黑障之中，偶有光亮穿梭進入，然后消失不見，大家心里都明白，一個光點便是一只小鬼。
陰差蹲在水碗的旁邊，玩著水碗里的水，見鬼差不多接完了，起身走到了阿香的跟前，“你何時入府。”
“人間尚且有冤未平。”
陰差笑了笑，用他玩過水的手指點了點阿香的人中，“府君大人送你的。”
旁人不解，可不好問，這一點也就阿香知道其中意味了。
“勞他費心了。”
陰差一笑，擺手轉身離開。
剩下的鬼鬼怪怪們，看到陰差和一個女娃娃有說有笑的，心中原本驚疑不定都散了個干凈，“哎，小后生，你家小姐什么來頭。”
何生臉一白，呵呵，誰家小姐！誰是小廝啊。
弄弄和闕珺只笑，但心底都對阿香此人，更多了一層別的想法。
“落！”
最后一只小鬼一過奈何，那無盡黑暗之處傳來一聲尖銳之音，像是金屬相互碰撞發出的話語之聲，一聲落，紅筷子“啪嗒”便斷了，隨后那道符咒轟地起了火，連同筷子一起燒了個干干凈凈。
好是干脆的“法事”，姑且算是個法事。
“奈何一過，老鬼，現在如何？”
“我們答應你。”
阿香淺淺一笑，覺著事態有趣了幾分。
“我還真是覺得這宅子有意思…”
幾只鬼嚇得鬼臉都青了幾分，就聽到門“嘎吱”一聲自己開了，光從外頭照進來，散去最后一絲鬼氣，眾鬼恍然…
“這方才最后那一絲黑氣是什么？”
“有些鬼啊，就是不死心。”
“啊？”
阿香眾人離開了這屋子，只見那老鬼又有要飄上房梁的事態，連忙喊住了阿香，阿香一扭頭朝著屋子吐了口唾沫，那老鬼這才又笑呵呵地落了地。
“那紅筷子和那符啊，就跟稱一樣，重量不對的鬼，自然過不了關，小仙童不收拾，陰差也不允許他過了這假奈何的。”
“太重了還是太輕了？”
“這誰知道呢？”
奈何橋有自己的度量，誰能過，誰過不了，你過一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