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爹爹...”
小孩兒醒過來的時候,他床邊圍滿了人,親人和伺候的仆人擔憂的有,但他從自己娘親的眼里看到了責備,那絲絲責備讓孩子立刻敏銳地察覺了什么。
他有些委屈地低下了頭,在之后就是一言不發。“你不說,不說你爺和你都好不了!”
孩子母親憤怒,她對這個孩子顯得十分焦躁,老夫人連忙上前將自己媳婦一把拉開,“你干什么!”
男人垂著頭,目光卻是看著自己的兒子。
“娘!他現在敢做這種事情,以后無法無天起來,還怎么得了!”
老夫人氣的頭發蒙,連連坐下,男人連忙將自己母親扶好,冷冷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孩子自小體弱多病,你不曾多加照拂也就罷了,如今他夢魘纏身這才剛醒來,你就如此態度,從前我爹跟我說恐后母苛待孩兒我還不信!”
“爹爹,不關娘親的事兒!是,是我不好。”
男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心疼萬分,“寧寧放心,爺爺也會沒事,你也會沒事!”
“好好好好,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我不擔心么?我整日整夜的照拂他,你外出做生意,全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如今好了!全都賴到我頭上!你爹說后母苛待孩兒,我爹還說怕我過來照顧別人家孩子吃苦呢!”
“那你就給我滾!帶著你的嫁妝滾!”
門口傳來老爺拐杖柱地的聲音,是憤怒的聲音,可他太老了,老的這一口氣都是跟孩子那里借來的。看著自己的小孫子,老人目光有了悲切,隨即怒目瞪著自己的兒媳婦。
老爺子一出來,場面瞬間就被震懾了下來。
安靜,出奇的安靜,連老夫人都不再抽噎。
身為兒子的男人低垂著頭,默默將自己父親扶過來到寧寧床邊坐下。
兒媳婦雖然氣惱,可是老爺子方才的話,確確實實嚇到了她。
“寧寧是我兒亡妻給他留下的獨苗,也是我家的獨苗,且不說這四年我們家待你如何,哪怕就是這個還不足五歲的孩子!恭順有加,孝你如親母,都是老頭子我的錯!我倒是勸這個孩子啊,你畢竟是今后的主母,可憐我的孫兒...爹不在,娘不親,天天跟個小尾巴一樣的跟著我,我這一去...他當如何?日后你若是生下孩兒了,他又當如何。”
老人說這話,眼淚便落了下來,在他蒼老的面頰之上蜿蜿蜒蜒。
孩子舉起自己的小手替老人擦去,憋著嘴巴,一副想哭但是忍著不哭的樣子。
男人心頭被自己父親這么一段話一震,扭頭看著自己的妻子,酸澀。
旁日里,自己回來,孩子同自己卻是直夸這個母親好,照顧有加,呵呵呵,他當真是瘋了才會去信,素來繼母難當,他以為這個女人會是個好的。
“好,好,你們如今一家子欺負我是吧!我回去,我這就回去,嫁妝!三倍還給我。”
“胡攪蠻纏的話,那邊官府見吧。”男人口氣淡淡,甚至帶著笑意,“來人!”
“少爺...”
管家一直候著,他心里也高興,這個夫人平日里作威作福,苛待小少爺,他們做下人的敢怒不敢言,就算他這個跟了三代人的老管家說了,少爺也仍舊是偏向那個女人,如今...真好啊。
“去算算夫人近幾年來的用度如何,小少爺的用度如何,算清楚仔細了。”
“撲通。”女人跪了下來。
“不,不,相公,你不能這么對我,寧寧,寧寧你不是說娘親待你好么!你求求爹爹,孩子還小,不能沒有娘親啊。”
寧寧冷靜地看著這個繼母,有些微微發抖,但是這個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孩子內心的怒,“我不需要您待我好,我只想您待爺爺奶奶好。可您連兒媳婦都做不好。我的母親,在我一歲之時,就被爹爹和你逼死了。”
男人,如遭天雷。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孩子卻是冷冷的看著他想要休了的妻子。
“若不是我爹爹朝三暮四,若不是你勾三搭四,我怎會成為沒有母親的孩兒,爺爺要我待你恭敬,我恭敬了,父親滿意了,可我不滿意。爺爺要走了,我將來該怎么辦。那日,那位度陰師說,我母親一直在,她就跟著我,護著我。我求他給爺爺續命,他說,人時辰到了就該走了,續命做不到,但是可以借命,將我的命借給爺爺。”
“我想,我還小,況且我娘親一直在等我。”
“寧寧啊!”老夫人徹底的崩潰,她也在自責自己,一心只想跟這個女人奪后宅的中饋之事,她,她也以為,無論如何,孩子總歸是會好的。”
寧寧摸摸奶奶的手,“奶奶待我好,爺爺待我更好。”
“寧寧,為父。”
“我四年來不曾見爹爹幾面,那便是待我不好。”
女人有些頹廢地坐在地上。
對,他是這個家的獨子,是最最重要的小孫子,可這個小孫子越重要,她今后若是生出了孩子便越是不重要。
女人,自私的時候,就如同魔鬼一樣。
她恨不得這個金貴的小孫子立刻死掉,瘋掉,廢掉,這樣她才能夠安安心心地剩下孩兒。
寧寧看著自己的繼母,突然陰惻惻地說道:“我娘親,拼了魂飛魄散,到底還是有些用的,繼母放心,你此生定然無所出。”
他只是個,五歲的孩子。
第二日,寧寧又睡死了過去,老爺子倒是顯得精神了許多,他交代了很多事情,當日就處理掉了這個女人的所有事情。
老兩口帶著兒子,兒子帶著孫子,再次來到了阿香的陰平閣。
“孩子沒事,老爺子借的命,是你媳婦給的。”
“我...我媳婦。”
阿香挑挑眉,“啊,別多想,不是昨日來的那位。是跟在孩子身邊的那位,她用上了下輩子的命數,給你續的,至于孩子嘛...”
“孩子,如何。”
“孩子不過是過陰去找自己娘親了,只是...生人過陰總歸有些弊端。”
“香主,您,您可有法子...”
阿香畫著符紙,畫好后交給了何生,轉頭問著幾個人,“你們同孩子談過了?”
“他...卻是思念自己母親。”
“那不得了。”阿香無所謂的聳聳肩,表示,孩子不樂意,她能如何。
老爺子激動地站起來差點就要跪下,可發覺自己怎么跪都跪不下去,驚愕的看著阿香。
“替孩子找個好娘親,解了心結,自然就醒的多些,等到那時,她的親娘也可以放心去投胎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阿香見此提筆畫了道符給他們,“跟孩子說,把這個符貼在床頭,一天黑就能瞧見自己娘親了。讓他不要再用那個度陰師教他的法子度陰,有損陽氣,還有...”
阿香微微移動目光,對著一處空蕩蕩的地兒笑著道:“你也該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