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顧錦年，應該能察覺到。夏天想。

不過，還是算了。

論家境，她只是個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孩子，甚至小學都沒有學過英語；論成績，她和顧錦年雖然成績差不多，但還是顧錦年排在她前面次數多；論人緣，顧錦年是班集體的中心人物，外班也有好幾個交好的，在全年級都很有名，而她，只是個孤僻又古怪的書呆子。

如果再暴露這樣不堪的家庭，顧錦年會更看不起她吧。

她還是希望能維持現狀。

日子就這樣平穩地進行著，除了體育課時某某給某某買了瓶水被大家起哄、傳班上有個女生交的女朋友很漂亮、還有一些三角戀之外，夏天的世界里除了學習，就是陪顧錦年上廁所、去小賣部，偶爾周末的時候，陪她去逛街、吃飯。

圣誕節快到了。

圣誕節是一個很奇妙的節日，當天叫圣誕節，前一晚叫平安夜，盡管并不會放假，但初中生們對過這個節日樂此不疲。好朋友之間一定要互送蘋果、賀卡、棒棒糖，甚至有的還會送圣誕禮物，更有甚者，會比較收到的禮物，如果你不送或者送出了不夠好的禮物，那你們之間的友誼就岌岌可危了。

而收到禮物的多少也體現了你這個人的受歡迎程度，如果你什么都沒收到，證明大家都討厭你。

從不過圣誕節的夏天在林語晨喋喋不休的解說中搞明白了這件事，自動忽略了后續她說她小學收到多少禮物的炫耀。

三人約著周末去砂子街買圣誕節需要的東西。

砂子街是一個充滿了很多攤位和商店、極其熱鬧的地方，它由好幾條縱橫交錯的街道組成，平時總是有很多人在這里的小店買衣服，不過，對于夏天來說，最有吸引力的是街道上的一個個賣小吃的攤位，好多次走過那里，對于林語晨問她要不要來一份的詢問，她都要裝作不為所動地拒絕。

其實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但她知道家里沒什么錢，所以她也應該節約一點，便很少買。

時間很快過去，周六的早上，夏天吃完早飯，本想和爸爸開口再要一點錢，但看見對面的中年男人稀疏的頭發和緊鎖的眉頭，終于是沒能開口。

她狠了狠心，從存錢罐里把自己這學期攢下來的錢給拿了出來，數了數大約有40塊，然后義無反顧地奔向了砂子街。

砂子街的圣誕氛圍已經很濃了。

商家門口堆滿了包裝好的花花綠綠的蘋果，地攤上是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大街上到處回響著“wewishyouareMerryChristmas”的圣誕祝福，某些攤位門口甚至還有一整棵圣誕樹。

夏天看得很是驚訝。

林語晨漫不經心地走著，邊吃糖葫蘆邊口齒不清地說：“學霸，你不會沒看見過圣誕樹吧。”

夏天只得解釋道：“我家從不過圣誕節。”

“那你家真是。”林語晨得意一笑，沾滿了紅色色素的嘴巴還沒說出恰當的形容詞。

顧錦年便開口了：“那邊那個店，我們去看看吧。”

沒有人會懷疑顧錦年。沒有人會不聽顧錦年說的話。夏天不會，林語晨更不會。

是以三人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一家黑漆漆的、兩邊擺滿了各種貨物的小店，只留下中間一條狹窄的小道。

夏天第一次走進這么滿滿當當的小店，以往她經過這種地方總是目不斜視，唯恐被老板拉進去買東西，但現在她有些好奇，便又往里走了幾步。

“哇，這是什么。”林語晨驚喜出聲。

夏天轉頭，只見她手里拿著一張賀卡，打開以后卻是一座立體的城堡！

顧錦年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她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但下一刻她又收起那種表情，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肯定道：“這個真好看。”

肥胖的女老板從店鋪深處走了出來，從瘦弱的夏天身旁穿過，又擠過穿著裙子的顧錦年，站到了林語晨面前，滿臉笑意：“這個可是今年的新品。”

夏天心里“咯噔”一聲。

“多少錢？”

“25一張。”

夏天瞪大眼睛。完了，錢不夠了。她身上只帶了50塊，買完這兩張賀卡就沒錢買棒棒糖了，今年如果不送棒棒糖，她們會不會生氣啊。不然，就不要給林語晨買這么貴的東西了？

夏天愁眉緊鎖。

“怎么樣，你們要不要？”林語晨回頭問。

“我都行。”夏天云淡風輕地答道。實在不行去找爸爸給點錢吧。

顧錦年沒有馬上回答。

她笑瞇瞇地看著老板：“老板，我們都是學生，你給我們算便宜點吧。”

夏天驚訝地看向顧錦年——她竟然會講價。

女老板也很爽快，立馬一口答應：“行，算你們20一張。”

林語晨的眼睛亮了亮。

夏天則是松了一口氣。

最后，夏天買了兩張、林語晨買了五張、顧錦年買了三張，三人終于告別了這家店。

林語晨又買了一串烤肉串，邊吃邊說：“錦年，你竟然講價了，平時你都不會講的呀。”

夏天想了想，的確，以往出去玩的時候，她們三個人都從來不會講價的。她是不敢，林語晨是不屑，顧錦年則是不必。

“我在其他地方看到過，25確實是貴了。”顧錦年答道。

看到過？不見得吧。夏天想起她看到賀卡兩眼發光的樣子，絕對是第一次見。

“哇，不愧是錦年，原來你早就看到過了。”林語晨又作星星眼狀，回頭看見一臉木然的夏天，說，“但你真是救了學霸，她只有50塊錢，買兩張就沒錢了，哈哈哈哈......”

林語晨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夏天攥緊了手里的錢和賀卡。

“語晨，油滴到你身上了。”顧錦年溫和地提醒。

林語晨低頭一看，“啊”地一聲。

“抱歉，今天我忘記帶紙啦，那邊有便利店，你可以去買。”顧錦年指了指旁邊不遠處一家擁擠的小店。

林語晨二話不說沖了進去。

夏天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心里十分困惑。

顧錦年平時的發卡、裙子、鞋幾乎都是成套出現，哪怕偶爾佩戴的手鏈，背的包也力求色彩搭配、全身一體，可以說是從不出錯，而今天她竟然說她沒帶紙。

夏天一不小心問出心聲：“你真的沒帶紙嗎？”

顧錦年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說：“當然。今天出門急，忘記了。”

夏天若有若無地往她精致的小白包瞟了一眼，關得很嚴實。

“倒是你，你不會真的只有50塊錢吧。”顧錦年故作驚訝。

夏天躲開她灼熱的視線，眼神四處游蕩。

“我爸今天不在家，等他回來就好了。”

突然！

她眼睛睜大。

她剛好看見，林語晨的背后有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男的，拿著一把很長的鉤子在往她的背包里夾。

小偷！

她剛想喊出聲，又猶豫了。

下意識瞟了瞟顧錦年，她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另一個方向，似乎完全沒察覺自己的異樣。

再一轉頭，那個白色羽絨服已經不見了。

夏天反而松了一口氣。

顧錦年笑了：“那，夏天，今天多虧我講價，你送我最大的棒棒糖吧。”

夏天一愣，還是立馬答應道：“好。”

然后，林語晨哭著跑了過來，一行人去報了警，盡管最后那個錢包也沒有找回來。但是，夏天總覺得，顧錦年和她的關系好像又稍微回去了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