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天就要到中秋節了,樂城的《云門》已經跳的有模有樣了,連一向嚴苛的二姐都忍不住夸了她幾句。
樂城樂的合不攏嘴,青蠡則在一旁說道:“她不過是看你給她帶來個相好,才刻意夸你的吧。”樂城一聽白了青蠡一眼,悻悻地回去了。
槐香已經給樂城做好了幾套新衣,加上鐘娘娘送的兩套,完全夠穿了。一切都準備停當,就等著中秋家宴時,跟著鐘娘娘和文曄公主一起前往興慶宮了。
這日練完功,樂城在院里正跟青蠡玩,忽聽有人喚道:“小公主,過來。”樂城一回頭,看見屈蔚在門口站著,于是趕緊跑過去,問道:“屈大哥,你怎么來了?”
屈蔚從袖口里摸出一個象牙雕的墜子遞給樂城問道:“喜歡嗎?給你的。”
樂城搖搖頭,沒接。屈蔚說道:“怎么?小公主,看不上我這見面禮?”
樂城又搖搖頭,說道:“姑姑說了,不能隨便要外人的東西。”
屈蔚笑起來,說道:“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怎么算外人?再說了,我也許不久就是你的姐夫,姐夫送給小妹禮物,總是可以的吧。”
樂城想了想,覺得有理,于是接過來看看,系在腰帶上,謝道:“謝謝屈大哥!”
屈蔚笑了笑,問道:“你二姐在嗎?幫我傳個信,就說我在春明門外的杏花樓等她。”
樂城一聽翻了一下眼睛,說道:“師傅不準!”
“小笨蛋,你悄悄的去呀!”屈蔚用扇子輕輕打了一下樂城的腦袋。樂城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朝二姐房里走去。
自從屈蔚認識二娘以后,幾乎隔三差五的就來瀏漓院找二娘,兩個人經常在屋里撫琴吹/簫,填詞作曲,以至于公孫師傅不得不干涉,下了逐客令,不許屈蔚再來后院找二娘。從那以后,屈蔚就經常站在門外,托人帶信兒給二娘,約二娘到城外私會。
樂城很是好奇,二姐平日里哪個客人都看不上,從來不帶客人進屋,怎么會將初次見到的屈大哥領到后院屋里,還跟他一起彈奏?
后來想想這位屈大哥也真是有本事,既會武功,又懂醫術,還彈得一手好琴,關鍵是人長的也精神;經常一襲白衣,手執紙扇,往門口一站,倒也是一副閑云野鶴般的翩翩公子的模樣。
經常是屈蔚往門口一站,就惹的院子里的姐姐們都出來看他,難怪二姐心動了,連槐香姑姑都忍不住稱贊屈蔚是世間少見的男子。
屈蔚似乎也著迷于二娘,尤其是二娘承襲了公孫師傅的舞技,是公孫師傅徒弟里面跳的最好的,而且也精于彈奏和譜曲,是公孫師傅最得意的弟子。
公孫師傅叫來二娘,說道:“珍兒,那個屈公子的確才高八斗,不過這樣的人往往持才自傲,風流成性,你可想清楚了;不要到時陷的太深,情難自禁,到時他移情別戀,傷了自己。”
二娘點點頭說道:“師傅放心,我不過是跟他切磋琴藝罷了;珍兒也是閱人無數,怎會輕易動心?”
“那最好!”公孫師傅淡淡地說道。對于公孫而言,眾多徒弟中,在她看來只有二娘可以繼承她的衣缽,所以她不想二娘因為一個風流浪子動了真情,棄瀏漓院而去。
看著二娘的背影,公孫打算不如今年年底就讓二娘掌管瀏漓院,自己徹底退出來,到外面呆個一年半載,洗盡鉛華,以全新的身份嫁入薛家。從此洗手做湯羹,侍奉兄長左右。想到這里,公孫掩不住幸福的微笑。
在樂城看來,二姐的脾氣過于凌厲;高挑的眉毛,細長的眼睛,顯得妖艷而跋扈;她見到二姐只想躲的遠遠地,想不通屈大哥怎么會喜歡上二姐。不過對于樂城來說終歸是好事,這段時間二姐不再成日盯著自己練功了。
這天一大早,徐公公就來到鳳陽閣,貴妃娘娘特意差他送來一只金絲玉牡丹頭花,要槐香一定在中秋家宴時給樂城帶上。
這真是一只漂亮的頭花,白玉花心,金絲編織的花瓣,精巧別致,看的眾人愛不釋手。
只是這頭花太重了,樂城的頭發又不夠長,插在發髻上晃來晃去的,讓槐香總是擔心會掉下來,想了各種辦法,總算插的結實了。
樂城就覺得腦袋上頂著一個很重的球,連扭頭都是慢慢的,怕它掉下來。一旁的青蠡看著忍不住的笑,樂城無奈的翻著眼睛,卻不得不任憑姑姑折騰著她的頭發。
中秋節終于到了,每個宮里都得到一份賞賜,鳳陽閣也不例外,除了宮里例行賞賜的點心和果子以及宮燈,還有貴妃娘娘賞賜的衣物和頭飾及一些精致的糕點。
讓樂城和青蠡感興趣的是兩只漂亮的宮燈,兩個人大白天的就點上宮燈到處走,哪里黑就往哪里鉆,惹得紅菱在后面攆著罵。
槐香照例分出一部分送給綾綺殿的鐘娘娘,一部分送給麗娘。樂城和青蠡提著禮品,忙了一早,總算送完了,又急急忙忙的趕回鳳陽閣。
用過午膳,槐香就開始著手打扮樂城。梳頭、上妝、穿衣,一點也不敢馬虎;還要準備好跳舞的行頭,忙的槐香團團轉。
紅菱和香桂也腳不點地的穿梭在屋里,幫著槐香姑姑準備。只有青蠡無聊的坐在廊下,呆呆的看著樂城像個木偶一樣被姑姑和姐姐們來回的擺弄。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槐香領著樂城坐上馬車跟著前來傳旨的公公前往興慶宮。穿過悠長的長樂街,來到興慶殿外。
龍池邊上已經站滿了人,青蠡轉了半天才找到鐘娘娘和文曄公主,急忙回去將樂城和槐香姑姑領過來。
畢竟已是中秋,晚上已有些寒意,鐘娘娘有些耐不住寒氣,坐回車里。
樂城拉著姐姐新奇的沿著池邊看宮燈,池邊的樹上掛滿了各種各樣宮燈,將周圍照的通亮;龍池邊上擠滿了放河燈的人,樂城和文曄也跑過去從掌事公公那里挑了個蓮花河燈,點亮蠟燭,擠到池邊放進去。
“快許個愿吧!”文曄說完雙手合十,低頭許愿。
樂城也學著姐姐的樣子開始許愿。
“小枳,你許的什么愿?”文曄問道。
“我就是希望能和母親姑姑一起回江南。”樂城說道。一旁的槐香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別胡說八道,不是教你許愿福壽安康嗎?”
文曄看看槐香,說道:“今天過節,姑姑不要責怪小枳了,也許你長大了就會嫁到江南呢?”文曄說完笑起來。
“那姐姐許的什么愿?”樂城好奇的問道。
“我祝母親福壽安康,皇兄早日回來。”文曄說道。
“哦?姐姐說的哪個皇兄?”樂城問道,她頭一次聽說姐姐還有兄長。
“就是濟王兄啊?你不知道嗎?”文曄有些驚奇,看著樂城搖頭,文曄笑著說:“你是不知道,環哥哥這幾年一直在南疆巡視,不在京城里。不過聽母親說他很快就回來了,真希望他早點回來。”樂城看著姐姐興奮的樣子,不免十分羨慕姐姐還有皇兄。
“公主你自己許的什么愿?怎么沒說呢?”槐香看樂城失落的樣子,趕緊把話題岔開。
見文曄笑而不語,“還不好意思說呢,一定是希望自己嫁個好人家吧。”槐香打趣道。
“姑姑休要胡說。”文曄羞澀的說道,周圍人都笑起來。
槐香自己也點個燈,可是祈禱什么呢?家沒了,故人也找不到,槐香惆悵地看著遠處的燈火,內心一片凄涼。
青蠡這時候也無精打采,查找殺害爹娘的兇手毫無線索,連舅父跑到哪里也不知道,是否活著也不知道,這讓青蠡十分頹喪,他看著周圍的人興高采烈地慶團圓,不禁悲從中來,眼眶潮熱。
“快點走啊,我們到那邊去看看!”樂城喊道。
一行人再往前走去放孔明燈,樂城一下子鉆進人群,拿了好幾個孔明燈擠出來,“快來!我拿了好多,每個人都有。”
“我也有嗎?”青蠡興奮的接過樂城遞給他的孔明燈,點上放飛。
樂城見他低頭默默許愿,好奇的問道:“你許什么愿?”青蠡笑了一下,說道:“我希望我還能回到老家海州,能和我父母在一起。”
樂城一聽沒說話,她奇怪青蠡為什么許這樣的愿,他的父母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鼓樂響起,人們開始往興慶殿走去,樂城跟著姐姐和鐘娘娘來到殿外的臺階下等候。
站立片刻,興慶殿所有的門慢慢打開,人們拾階而上,進入殿內。在當值公公的引領下,樂城跟著姐姐在大殿左側坐下,槐香坐在樂城后面,青蠡則呆在殿外等候。
桌上已經擺放了果品和點心,樂城看周圍的人已經開始享用這些果品點心,于是也拿起一串葡萄和姐姐一起吃起來。
少頃,聽見掌事太監高喊:“圣上貴妃娘娘駕到。”殿內所有人站起來恭迎圣駕。
今天的貴妃娘娘端莊威嚴,華貴美艷,同圣上一同高坐在大殿當中。
歌舞開始,菜品也逐一上來。樂城早就餓了,低著頭吃起來。酒過三巡,圣上開始輪番點名皇子公主吟詩作對,對上來的就賞個金葉子。樂城非常緊張,擔心點到自己答不上來。
文曄看樂城一直緊張的盯著圣上,笑起來,拍拍樂城安慰道:“別緊張,要是你對不上來,我幫你對。”樂城看看姐姐,笑了笑。
然而樂城的擔心多余了,圣上始終沒有點到樂城,看著姐姐都得了兩串金葉子了,自己什么也沒有,不禁感到萬分沮喪。一旁的槐香也十分失落,心想興許連精心準備的舞衣也用不上了呢。
眼看著夜色漸深,大殿里的人漸感困頓,樂城吃飽了都沒精打采的開始打瞌睡了。
忽然聽到阿蠻過來喚她,樂城趕緊站起來,阿蠻讓樂城趕緊換衣服,準備跳舞,槐香急忙拉著樂城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剛回到大殿,鼓樂已經響起,貴妃娘娘已經站立在大殿中央,阿蠻領著樂城來到貴妃娘娘身后。
多么熟悉的樂曲,樂城忽然感覺好似獨自在瀏漓院的練功房,周圍的人忽然都看不見了。
貴妃娘娘轉身牽著樂城的手,就如同師傅牽著她一樣,開始隨著樂曲款款舞動,節奏竟與貴妃娘娘出奇的一致,一大一小,相映成輝。
站在大殿一角的槐香非常緊張的看著,擔心樂城緊張出錯,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跳舞。
一曲終了,掌聲四起,槐香終于松了口氣。也許是剛才過于緊張,槐香忽覺渾身癱軟,不由地靠在柱子上。
貴妃娘娘滿臉笑容,拉著樂城來到圣上面前。圣上站起來,走到樂城面前,不住地點頭夸道:“好!好!跳的真好!愛妃教女有方,賞!”說完,從高公公遞過來的盤子里拿了一串金葉子賞給樂城。
這是樂城第一次得到圣上的賞賜,也是期待了一晚上的賞賜,樂城非常激動,雙手接過金葉子,趕緊跪下來,行了跪拜大禮。
也許是過于激動,樂城叩頭時太用力,頭頂的那個大花球忽然滾落下來,滾到了圣上的腳邊,惹得周圍的人哄笑起來。
圣上也忍不住笑起來,貴妃娘娘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高公公撿起花球遞給樂城,說道:“哎呦!小公主不但舞跳得好,還會逗樂,看把圣上和娘娘樂的。”
貴妃娘娘笑道:“那是,今兒小枳能讓圣上如此開懷,得再賞。”圣上在一旁笑著點頭稱是,隨手又拿了一串珠子賞給樂城,樂城再次叩頭謝恩后,興高采烈的回到座位。
“小枳,你今天跳的真好,快讓姐姐看看父皇都賞了你什么?”文曄湊過來問道。樂城得意地把手里的賞賜擺在案桌上,給大家看。
“這串珠子你可收好,這是南海稀有的大珍珠,是嶺南五府經略使前幾天呈上的供奉,看來圣上今天真是高興呢。”鐘娘娘在一旁說道。
“娘娘怎么知道?”槐香疑惑的問道。
鐘娘娘一笑,說道:“嶺南經略使是我舅父,前幾天來宮里探望我,特意給我看了他給圣上的供奉,所以認得。”
文曄拿起珠子仔細看看,說道:“沒錯,是那串珠子,當時我想要,母親不許呢。”
“那姐姐喜歡,就拿去吧。”樂城大方的說道。槐香一聽有些心疼,畢竟樂城之前從來沒有得到圣上的賞賜。
“妹妹說笑呢,這是父皇賞給你的,怎能隨便送人,快好好收起來吧,我若喜歡,直接找父皇要便是了。”文曄漫不經心的說道。
子時更響,圣上和貴妃娘娘起駕回宮,眾人恭送圣駕完畢,陸續離開,樂城今天特別高興,興奮的在車里拿著那串珠子翻來覆去的看著。“好了,收起來吧,當心弄壞了。”槐香說道。樂城笑了笑,不情愿的把珠子交給姑姑。
長寧街擠滿了散去的人和車,忽然聽到兩名路過車旁的宮女低聲說話:“她那珠子,不過是圣上看著貴妃娘娘的面子才賞的,沒有貴妃娘娘在,圣上怕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樂城看看姑姑,槐香也聽到了,只是沒說話。
一直到了鳳陽閣,槐香下車,領著樂城往院里走時,才對樂城說道:“不必在意別人怎么說,這宮里本就是個是非之地,是個人都想掙得圣上的恩寵,你也堵不上所有人的嘴,只要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就好;就像小溪曲曲折折,卻始終向東流,因為它明白自己終將歸入大海!明白嗎?”
樂城默不作聲,抬頭看看姑姑,想著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會是怎樣的未來等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