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她走了出來,在大道兩旁的眾人竟都按捺不住,一個個對著她“撲通”跪地不起,異口同聲地道:“求圣女降恩賜福,讓我等一睹芳顏!”頓時,沒有跪地的人情態(tài)各異:那少女得意洋洋,前面的兩個壯漢面無表情,朱善、爾閑立則輕蔑地哼了幾聲。那幾個丐幫弟子索性把木杖一丟,也跪了下來,叫道:“求圣女降恩賜福,讓我等一睹芳顏!”
秋雁子和程在天卻是錯愕萬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對方的眼神之中,各自讀出了滿滿的不可思議。秋雁子從未想過一個青蔥少女不聲不響,竟能引得眾人跪拜,道:“我瞧她也只是一個尋常女子罷了,不過衣服好看些,沒什么稀奇。怎的一個個都像著了魔一樣,又跪又叩的?”
只見那少女伸出蘭枝般纖細、白璧般無瑕的手,輕輕地把臉上面紗一揭,笑靨如花地道:“只許看一眼,要是多看……把你們的眼珠子都挖出來?!蹦切┕虻氐娜说菚r歡欣鼓舞,眼睛直勾勾地瞧著她,恨不能雙眼只睜不閉。
程在天一看她的玉容,當真有如天山一株容光照人的雪蓮,麗質(zhì)天成、超脫凡俗,比之中原女子,別有一番異域的獨特風韻。又聽她說話時仿若鶯聲燕語,嗔中帶笑,天真爛漫之極,哪里有一絲一毫為惡之意?
他此時心神蕩漾,直把眼前的少女當成了由天而降的仙子,其他的人、物、事,都全然不在自己眼中了。
那下跪了的眾人有老有少,年輕的僅有十五上下,年老的已逾花甲,竟都全神盯著她看,像是在盯著一只待捕之兔,一條鉤下之魚一般。那少女任由眾人圍而觀之,竟毫無膽怯之意,也并不羞愧,反倒秋光四盼,對著眾人一一回望。
不久,她的目光掃到了程在天身上,慢慢向他走來。那兩個壯漢見了,牢牢跟上,和她同步而行。她的腳步聲極輕極細,兩個壯漢的卻相當粗重,一步一踏,似是踏在了程在天的心上,叫他一呼一吸均感局促。
秋雁子見那兩個壯漢臉上帶著兇悍之色,內(nèi)功又頗有根底,想來不是易與之輩,便潛運內(nèi)力,卻依舊裝作沒事人一般。
那少女走到程在天兩丈前,便即止步,問道:“他們都跪了,你為何不跪?”程在天道:“我……我為何要跪?”那少女粉頰微紅,道:“你……你好大膽!來我家見我的人,哪個敢不下跪?”程在天未及應答,朱善、爾閑立一前一后說道:“我們兩兄弟也不曾下跪,那又如何?”誰想那兩個壯漢聽了,怒道:“你們兩個算是幾等貨色,敢對我教圣女不敬?”毫無征兆地,各自向朱善、爾閑立擊出了兩掌。
秋雁子卻早有防備,眼疾手快,大喝一聲,真氣一運,很快便在四周散出毫無縫隙的渾厚罡氣,猶如巨浪反噬,把那兩人的掌力反彈了回去。
那兩人大是震驚,各挽著那少女的一只手,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才慢慢落地。
那些下跪的人對他們的打斗毫無興趣,都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看。程在天見她于空中翻騰倒轉(zhuǎn),柔若無骨的身子連同衣袂翻飛,體態(tài)妙不可言,愣了半晌,只道那兩個壯漢挽著的不是人,是天外的飛仙。
朱善、爾閑立起初見那兩個壯漢的掌力未到身前,便已倒退,這時又想起秋雁子的那聲斷喝,這才明白過來,對著秋雁子道:“多謝真人救命之恩!”又狠狠瞪著那兩個壯漢,道:“伊姆思、郭巨鰲,你們兩個一聲不出,便用重掌圖謀傷人,可不是英雄豪杰的行徑。”“哼哼,哈德桑那無恥老賊,手下能有什么正大的好漢?”
那兩個壯漢對朱善、爾閑立所說無動于衷,一同望著秋雁子,驚懼交加。那胡人模樣的壯漢道:“在下天方教東方大使伊姆思?!睗h人模樣的壯漢道:“在下天方教西方大使郭巨鰲?!眱扇司o接著說道:“敢問這位師父尊姓大名?江湖中是什么綽號?”秋雁子道:“不必問了,你們二人今活不過今日,有什么好問的?”
那些下跪的人聽了,都大為驚訝,不能置信。郭巨鰲和伊姆思對視了一眼,說道:“這位師父的意思,是要取我們二人的性命?”秋雁子道:“卻也難免!”伊姆思右手食指上抬,指天說道:“真主在上,我們二人和你無冤無仇,緣何要動殺機?”秋雁子道:“你們出手便要人性命,心腸如此歹毒,絕非善類,不如殺了干凈!”
便在此時,那少女抬頭一望,嘴角便洋溢著笑意,忽又做了個鬼臉,瞪著程在天道:“我爹爹來了,你還不逃?我若跟他說你欺負了我,他準會親自教訓你,下手比我兩位叔叔還重,一下子你便沒命啦?!闭f時卻又嬌聲嬌氣的,倒像是小孩子戲耍時的話。程在天道:“我……我有師父在,怕……什么?”
秋雁子笑道:“呆子!”臉色卻忽轉(zhuǎn)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氣,想道:“好強的氣息!”
原來她在一呼一吸之間,便知郭巨鰲、伊姆思兩人功力有限,比之明教的光明二使似乎猶有不及;但從身后遠處過來那人卻是非同小可,氣息雄渾,高深難測,便是唐烈這等修為,也沒到那人的地步。自己如今只剩五六成純陽內(nèi)力在身上,要同時對付那人以及郭巨鰲、伊姆思,只怕勝算微乎其微了。
她這時才想起程在天,拍了拍他肩膀,道:“天兒,為師跟你說過,若是在江湖中遇上了勁敵,能戰(zhàn)則戰(zhàn),大膽出手;否則就只有逃這一條路了,其余都是死路。你可記得?”程在天道:“徒兒記得。”
這時身后遠處那人終于落了地,重重地在地上踏了一腳,開口說話。那人聲音勝過洪鐘,但一開口又是尖銳怪異的胡人腔調(diào),叫人很不舒服。只聽那人說道:“兩位莫非就是秋雁真人、程少俠?”
這時那少女和郭巨鰲、伊姆思齊聲高呼,說著聽不懂的言語。那些下跪的人中有數(shù)十個漢人,都叫道:“拜見教主,教主萬福!”下跪的胡人也用各自的言語說話,既雜又亂。程在天心想:“是誰如此威風?那些人雖說不是為他而跪,可如今畢竟跪著對他行禮,跟萬民朝拜可也差不多了?!蓖笠豢矗菏莻€虬髯滿腮的漢子,頭上戴有黑色頭巾,看其面孔粗俗無比,身上穿的白袍卻一塵不染,像那少女的白衣一般。
爾閑立和朱善也轉(zhuǎn)了身,冷眼瞧著這漢子。秋雁子卻不回頭看他,道:“你便是天方教教主哈德桑?”那漢子道:“不錯,我便是‘破山七掌’哈德桑。之所以有此綽號,乃是由于……”秋雁子道:“這綽號的來歷,貧道不聽也罷。只是貧道尚有一事不明:我們師徒二人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邀我們來貴府?”
哈德桑粗獷地笑道:“聽說近來程少俠連勝了許多武林好手,嘿嘿,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本教主也自認沒有此等英氣。我尋思,這做徒弟的尚且如此厲害,做師父的豈非不世出的高人?因此設下宴席,請兩位共進一餐,略表欽佩之情?!鼻镅阕拥溃骸斑M餐倒不必了,煩請教主以實相告,找我?guī)熗蕉司烤故菫榱撕问??”哈德桑道:“既然真人要知道究竟,那我便說了罷!我教素來喜歡廣納賢才,不論是漢是胡,皆可入我教中,大家兄弟姐妹相稱,并無高下之別。如今兩位若是入了我天方教,我讓兩位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總之是要什么有什么,絕不虧待了兩位。若兩位真入了我教,兩位衣食不愁不說,我教的聲勢也壯大不少,豈不是好上加好?”
程在天不假思索,道:“我不要進什么幫、什么教的,跟著師父學武就夠了?!鼻镅阕雍呛切Φ溃骸昂?,好,說得好!”哈德桑道:“我是一片好心,真人和少俠為何不聽?”秋雁子道:“貧道想,你的這兩個手下,郭巨鰲和伊姆思手段狠辣,只怕……”哈德桑忙道:“真人是看錯了人罷?他們是我教的東方、西方大使,識大體、有大德,手段怎會狠辣?”朱善這時叫道:“哼哼,哈教主,貴教兩位大使一出手便想要我和爾閑立的性命,倒真是識大體、有大德!”爾閑立又冷笑道:“兩位大使尚且如此,教主大概就更識大體、有大德了罷?”
原本,朱善只罵了郭巨鰲、伊姆思,哈德桑只是高興,并未動怒。可最后爾閑立這句話,哈德桑聽出了對自己的譏諷之意,勃然大怒,更不打話,猛地就是一掌,向著爾閑立飛了過去。秋雁子忙運起內(nèi)力,凝成氣墻來阻隔他的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