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刀的人顫抖著說道:“少俠,小人認錯求饒了,求少俠饒過小人一條性命。”程在天聽了這話,惻隱一動,猛然想起:“他們縱是有錯,也罪不當死,不能傷了他們性命?!北愕溃骸澳慵惹箴埩?,先站在一邊,待我去制服他們?!睋]劍趕到那五人跟前。劉校尉叫道:“你們如今再無退路,何不拼死一搏!”那五個人聽了,抄起別的兵器,硬著頭皮一擁而上。
程在天道:“你們竟還敢再上!”暗蓄內勁,左手一伸,三下五除二之間,把那五個人都悄無聲息地封住了穴位。劉校尉戰戰兢兢,說道:“饒……饒命!”
程在天道:“你威逼利誘少男侍寢,可有多久了?玩弄過多少個人?”劉校尉道:“不久……不久。只……只有你一個,再無他人啦?!背淘谔煲娝抗忾W爍,想了一想,又問那使刀的人:“他說的可是真的?你如實說來,保你不死!”那使刀的說道:“多謝少俠不殺之恩!不瞞少俠說,他干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足足七年了。至于他玩弄過的人,有男有女,玩過了覺著無趣,即刻便下手殺掉,七年以來,因此而死的人數也數不盡。”
程在天又驚又怒,緩了一緩,又問道:“誰下的手?”那使刀的人道:“是……是他。”劉校尉叫道:“你放屁!從來殺人,都是你們下的毒手,我的手上干干凈凈,何曾沾過一滴人血?”那五個人也叫罵起來:“你下的令,我們敢不遵從么?”劉校尉道:“你們也是放屁!我只叫你們趕人,可沒叫過你們殺人!”霎時間,七個人一人一口,紛紛亂亂地對罵起來。
程在天聽他們嘰里呱啦地吵嚷,一時頭大,終于叫出一聲:“住嘴!”此時那七人個個怕他,哪敢不從。程在天道:“據我想來,你們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逼呷寺犃?,異口同聲地齊叫冤枉。
程在天道:“要殺你們,我又下不去手;放了你們,又怕你們再去害人?!眲⑿N舅坪跚瞥鲆痪€生機,道:“既然少俠不忍下手,便請放了我們,我姓劉的帶頭保證今后洗心革面,不再害人!”程在天將信將疑,開了門,想要把那五個人的穴盡數解開,又覺不妥,一狠心,說道:“師父教過我,若遇見一類人,既不想殺,又不能放,便把他們挑斷了腳筋,叫他們不能再為禍人間。我只是記住了,可從未用過,看來今日也要試試了?!?/p>
一聽這話,堂中七人均是驚駭無比。劉校尉哀聲嘆道:“既是如此,腳筋斷了,便成了廢人,活著又何什么意思?少俠還是一劍把我們殺了,來得干脆。”他說這話,并非心如死灰,情愿早死,原意乃在希冀程在天心生惻隱。果不其然,程在天站立良久,仍舊打不定主意,一時想不通,竟閉上了雙眼。
劉校尉心想:“如今這時機真是千載難逢!”從旁邊一個人手里奪過來一把劍,躡手躡腳地走了上去,片刻之間已來到程在天近前。程在天尚未察覺,待睜開眼時,劉校尉已用盡平生氣力,向他胸脯刺出了一劍。
程在天倉皇無措,尚未反應,劉校尉這一劍便已穩穩地刺入了他胸脯。程在天只覺胸脯猛地一震,緊接著便見劉校尉一聲慘呼,劍柄脫了右手,竟倒刺進了自己胸中,從前胸穿至后背,便委地不起了。
鮮血從劉校尉的前胸、后背齊刷刷直流,有如泉涌。原來劉校尉這一刺,雖是擊在要害之處,卻更是擊在了真氣凝聚之處,程在天吃驚之下,不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體內真氣緊縮,反而變得更為緊致,因而劉校尉的劍刺進了不足一毫之深,立時便被重重地反彈了回去。
若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縱使不加躲閃,在受到反彈的力道時有內力相抗,也不至于有性命之虞,但劉校尉武藝平庸,這一下竟自食其果,用自己的劍了結了自身性命。
那六個人瞠目結舌,面面相覷,叫道:“小人知錯了,求大俠饒命!”程在天緩過氣來,說道:“我饒了你們,誰敢保你們不會像他那樣,反過來害我?”那使刀的人道:“少俠,你聽我一句話。我們六個親如兄弟,都想要堂堂正正地當個好人,誰料被他威逼脅迫,不得不干下種種壞事。但他給的錢財,我們六個心里不安,沒拿過一分一毫。不信你瞧,我們兄弟六個,誰不是衣不蔽體的?如今他也死了,只求少俠把他們五個的穴解了,放我們六個走罷。”
一席話說得程在天深以為然。他終于說道:“你們走罷。只是千萬莫再做傷天害理的事,倘若再叫我撞見了,定不會再饒過你們?!北惆涯俏鍌€人解了穴。那使刀的和其余五個人連連跪拜謝恩,把兵器都一一扔在地上,便一溜煙跑了。
程在天在府內轉了一圈,心想:“這狗官搜刮的錢財倒不少!”來回看不見人,又想:“偌大的一個府第,竟自此沒人了么?”走到后院,猛覺一陣陰森之氣撲面而來。他看那四周的黃泥地并不平整,像是埋藏了什么東西似的,心生奇怪,忍不住想去挖來看看。
他擔心玷污了純陽劍,又到堂中找了一陣,找來一把鐵鋤頭,鋤了不久,黃泥地里赫然露出一個人頭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原先鋤走的黃泥把人頭蓋住了,壯著膽子再往別處去鋤。
誰想鋤來鋤去,地里冒出來的不是人頭,就是人手人腳,數來數去,竟有二十來個人的軀體,而他未鋤過的地方,更不知還有多少具無名死尸。他再也耐受不了,沖回前門,想要即刻離去。
這時,門外卻涌進來了百來個兵將,個個明盔亮甲,帶頭的正是那使刀的人,指著程在天,對身邊的將尉道:“稟告馬將軍,正是此人謀害了劉校尉!”程在天口里只是叫:“你……你……”再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那叫做馬將軍的捋了捋須,笑道:“果真有此事?”程在天道:“將軍明鑒,草民并未殺他,劉校尉是自己了斷的。”馬將軍道:“你空口無憑,且先留下,咱們到大堂內仔細瞧瞧?!?/p>
程在天怒目瞪著那使刀的人,眼里似乎要冒出火花來。那使刀的被瞪得發怵,轉向馬將軍,說道:“小人帶路,小人帶路?!瘪R將軍留下五十來人守在門外,帶著五十多人跟隨他走了。
程在天自知清白,便也隨著他們進了大堂,看著大堂正中央的死尸。馬將軍俯低身子看了一會,笑道:“這個死的的確確是劉校尉沒錯了。”程在天道:“將軍請看,他是被自己的劍刺死,草民的劍卻在背上?!瘪R將軍全神看著程在天背間的寶劍,道:“這把劍瞧著不錯,你遞來我看?!背淘谔彀底员P算:“劉校尉不會什么武功,這個馬將軍料想也高不到哪兒去。我縱使把劍遞了給他,卻也不怕,一有異動,立時便能把他制住?!庇谑谴蟠蠓椒降匕褎坏今R將軍手中。
馬將軍接過了劍,拔劍出鞘,慢慢撫摸著這把寶劍的劍身,邊看邊贊賞:“好劍,難得的好劍!”霍地一臉壞笑,對程在天道:“你把這劍交了給我,不論劉校尉是否是你所殺,此事都一筆勾銷,你看怎樣?”程在天渾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回道:“將軍,第一,我并未殺他;第二,這劍是我師父所授,恐怕不能交給他人?!?/p>
馬將軍不聲不響,猛地揮劍指了指那張紫檀木椅,又指了指那張金絲楠木椅,冷笑道:“你瞧這都是什么?”那使刀的人接道:“是紫檀木椅、金絲楠木椅。”馬將軍冷笑道:“不錯!你非但殺了劉校尉,還包藏禍心,私制皇家木椅,擺明是要謀反造逆,離誅九族的日子,也不遠了?!?/p>
程在天聽到“誅九族”三字,心頭猛地一震。自己雖說家道中落,親舊離散,但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倘若真被誣以謀反,一受誅連,只怕母親也會性命不保。馬將軍笑道:“怎么樣?你要是識相的,便不要再多說話,乖乖地溜出去,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本將軍自會打理。”
程在天驚怒交加,問道:“將軍此舉,算是訛詐么?”馬將軍道:“你再不走,本將軍這把寶劍,難免又沾一灘人血了!”程在天道:“我不走!”馬將軍喝道:“拿下這個黃毛小子!要活的,到時本將軍親自下手!”
這一聲令下,那五十來人個個想要邀功,竟一同圍攏上來,把大堂的門都封得嚴嚴實實的。程在天見勢已危急,寶劍還在馬將軍手上,驟然伸手,要來點他“膻中”穴,誰想一急之下,這一點竟沒點中,指勁拐了一個大彎,擦到了他“神封”穴上。
馬將軍驟感胸悶,但很快便醒轉了過來。程在天不假思索,旋即運勁又點,這次總算中中正正地點到了他的“膻中”穴上。
馬將軍只發出了一聲悶哼,全身便提不上一絲氣力,便在此時,程在天早已運起輕功,飄飛到他面前,奪了他手中的劍,架在他脖子上。那五十來人何曾見過這等曼妙的身法,都瞪大了眼睛。
馬將軍哭叫道:“少俠,莫急,莫急!咱們慢慢說話!”程在天瞪著那五十來個人,道:“莫再過來!退后,退后!”那五十來人不敢不聽,往后便退,程在天便挾著馬將軍出了大堂。門外的五十多個人聽見響動,也一窩蜂沖了進來,待看到馬將軍被挾持住時,都驚得呆了。
程在天怒道:“你這狗將軍,陷害好人,該殺!”馬將軍哀求道:“少俠,莫要殺我!我只是一時犯錯,今后再也不敢了!”程在天道:“一時犯錯?只怕你的壞事早已做絕啦?!眱扇四氵M我退,說了不久,程在天猛然察覺那百來個兵士在竊竊私語。
他此時的內功已是頗有根底,筋骨既強,耳力也較之常人優勝不少,仔細聽了一陣,原來他們說的竟是:“咱們兄弟何必管姓馬的死活?”“是啊,他死了倒好,沒人管我們啦,更沒人用馬鞭抽我們啦?!薄安蝗缭蹅兇蠛耙宦?,一同沖了上去,把他們兩個都剁成肉醬,這滿堂的珠寶就是咱們的了。”
程在天驚道:“許多前輩都說人心兇險,我過去并不肯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飛快地想了想,自言自語道:“他們這等行徑,和南詔軍又有什么不同?放了他們,終究是為害人間。不如拿了這把寶劍,跟他們拼死一搏,就算斗不過這么多人,死于這群奸賊之手,也算是殺身成仁,無愧于心?!毙囊庖讯ǎ偷卮蠛攘艘宦?,為己壯膽,便手起劍落,先把馬將軍的頭割了下來,緊跟著便向那百來人沖了上去。
那百來人雖也嘗過刀口舔血的味道,卻多以欺壓百姓為主,見他一個清瘦的少年竟爾這樣悍勇,心中便有三分怕,后面的人忙把前面的人連勸帶推地逼了上去。前面的人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拿著刀,慢慢逼近,眼看盾牌之間連綿不絕,連一點縫隙也找不著,心中便安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