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百來人隨后落地,見程在天如此神勇,把竹鵲委棄在地,也大聲呼喝著殺入敵陣。南詔軍猝逢大敵,不及抵擋,被沖得七零八落,不成陣仗。
石明義望見近處有敵方旗幟,旗幟下那人穿著異于旁人,笑道:“小兵走了不相干,帶頭的還想溜么?”手起一杖,凌空打翻了幾個敵軍,便徑奔那人而去。南詔軍一時潰不成軍,將士無心戀戰,只顧到處奔逃,那旗幟下的將尉在亂軍之中奔走不及,被石明義大手一抓,生擒活捉了。其他的人見了,也爭相效仿,看見將尉便抓。
這時南詔軍慢慢拼湊好陣勢,后軍排了大群的弓箭手,想要攢射,卻驚覺己方數名將尉落入敵手,只能徒然瞪眼。唐元平對程在天道:“敵軍出動了弓箭手,不宜久戰。咱們挾持住這些將尉,快快走罷!”程在天道:“你說的有理!”便吩咐石明義、唐元平收齊人馬,火速后撤。
那五百之眾殺入了南詔中軍之內,正在興頭上,又再大殺了一場,這才聽令退后。程在天道:“大家快上竹鵲,上了便走!”南詔軍追到三丈外,卻不敢再進,也不敢放箭,眼睜睜看著那五百來人挾持著己方將尉,駕著奇怪的機械飛走了。
程在天帶著那五百義士飛到關前,逾墻而過。
這一次,只聽城樓上的將官叫道:“各位壯士!本將軍不曉得約束手下,之前多有冒犯。你等破陣擒敵,勞苦功高,我李開疆除了死守城關,卻再無他用,不及你們。姓李的敬你們一杯。”自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程在天隱約看那將官的臉:刀疤、箭瘡遍布,神情卻堅韌而又莊嚴,顯是飽歷戰陣的老將軍,叫人肅然起敬。他看得動容了,眼看大隊人馬已越過了城墻那頭,忽的說道:“各位兄弟,咱們回頭去見見這位老將軍罷。”石明義道:“不怕他設下詭計,要害我們么?”程在天道:“不怕,這位將軍又不是高駢。再說,倘若他真有什么詭計,我們也能即刻把他擒住啦。”
于是大家掉轉“鵲”頭,落在了城墻上。
那老將軍笑道:“過了我的城關,還是舍不得我,要回頭來見我么?也罷也罷,你們主帥是誰?我李開疆再請他共飲一杯。”命軍士滿斟了兩杯酒,一杯自己接著,一杯遞了出去。程在天正想去接,石明義道:“小心有毒!”李開疆笑道:“你怕有毒,那我多敬一杯!”兩手各端一只酒杯,恰好把兩只杯的酒都同時喝干了,便猛地往地上一摔,兩只酒杯同時碎開了花。
石明義笑道:“好,爽快!我石明義佩服。”李開疆也笑道:“行軍打仗,哪有不爽快的道理?還要像兒女談情一樣,扭扭捏捏么?”程在天道:“我們此前不問將軍的意旨,就越墻過去,特來賠罪。”李開疆笑道:“同是一心為國,何必計較其它?來來來,諸位義士剛剛得勝班師,都來吃頓慶功宴。”程在天道:“各位兄弟,快謝將軍。”那五百來人叫道:“謝過將軍!”
李開疆命人大擺宴席,務必好酒好肉地招待他們。那五百來人,把抓來的幾個敵軍將尉,都交給李開疆關押了,便慷慨赴宴。席間不免攀談起來,李開疆問及他們的來歷,又問起他們所乘竹鵲、火藥暗器的備細,他們也都一一說了。
末了,李開疆嘆道:“這些東西如此機巧,要是能用來對付亂民,官軍也不至于一敗涂地。”程在天問道:“官軍一敗涂地了?不知將軍所言何事?”李開疆道:“南北分隔,你們不知道這事,也是情理之中。王仙芝和黃巢聚眾造反,已有數年之久,起于濮州,如今聚起了數十萬大軍,縱橫江淮河漢,震蕩了半個大唐。唉,都是各處節度使鎮壓不力,又疑忌萬端,以致屢戰屢敗,才到了今天這地步。”
程在天和唐元平見他越說情緒越是低落,都惋惜不已。唐承歡卻道:“將軍何必憂煩?晚些時候,到我唐門買火藥暗器去,管教上了戰場所向無敵。”李開疆道:“竹鵲我見識過了,至于火藥暗器是否像你說的那么有用,那就不得而知了。”程在天道:“將軍既不信,我們出去再戰一場,將軍遠遠地看就知道啦。”那五百來人剛剛斬敵破陣,士氣正盛,高聲叫好。李開疆道:“諸位義士才勝不久,定然累了,且先緩口氣,明日再去。”左勸又勸,安排他們先去歇了一夜。
第二日,程在天便又帶著眾弟兄請戰。李開疆請每人各飲了一杯,道:“放心去罷,本將軍自領大軍在后,一旦有危,我也殺入敵陣,救你們出來。”喝令大開城門,領著潮水般的兵馬出了城。程在天道:“走!”這五百來人便風馳電掣般,絕塵而去。
程在天走了一程,凝眉一想,停下來道:“咱們人多物少,要使火藥暗器,不必全數出動。大部分弟兄先在此處停下,只派一小隊弟兄出發,這隊弟兄,務必都聽兩位武庫令指示。”石明義道:“這可怪了!咱們先用火藥暗器,把他們弄得大亂,趁亂再去大殺一番,不是更好么?”
唐元平道:“我大概推出元帥的意思啦。第一,南詔吃過了虧,此次必有防備,我們人多反而走不快,倘若他們亂箭射來,相當危險。第二,我們雖有五百號人,慣使火藥暗器的卻不多,我想元帥心中已有所屬了。”程在天笑道:“不錯,這次正想勞煩唐門的兄弟一行,他們火藥暗器用得醇熟,走也走得快些。”那十來個唐門子弟都叫道:“萬死不辭!”
于是唐和、唐睦計議了一陣,取了十只千機匣,其中裝有“暴雨梨花釘”的四個,“洛城飛花”的四個,“狼煙迷魂彈”的兩個;再選出了八個唐門子弟,連同他們兩個在內,共計十人,分坐三只竹鵲。程在天毫無異議,最后才道:“十位弟兄小心,快去快回!”那十個人道:“是!”駕上竹鵲,頭也不回地便去了。程在天等人自和李開疆匯合,來到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處觀望。
只見那十人一聲不響,如電般飛到了南詔軍跟前,驟然之間,兩只竹鵲上,八個人同時啟動了千機匣。
南詔軍還未叫苦,只見這邊有無數根銀釘,如飛蝗般射來,所到之處,連人帶甲都被穿了個透;那邊又傳來無數聲炸響,數以百計的人被炸得粉碎。
南詔軍中,前軍、中軍都死傷無數,唯獨后軍堪堪穩住,集結了大隊弓箭手,眼看就要一陣亂射。唐和、唐睦忙按手中機關,“烽煙迷魂彈”便呼嘯而出,霎時敵軍陣前升起陣陣濃煙,不僅使得敵軍目不能視,還嗆得他們連連咳嗽。唐和、唐睦發聲喊,這十個人便一起高飛遠遁了。
這邊程在天和李開疆等人見了,連聲價喝彩。等那十個人回來,大家便并作一支人馬,高奏凱歌進城去了。南詔軍追到城外,叫罵了好一陣,無可奈何,才悻悻回營。
李開疆大大犒賞了這十個人,又嘆唐門的火藥暗器果真厲害。程在天和石明義、唐元平商量:而今已戰了兩場,第一場中,許多丐幫弟子雖會操弄竹鵲,但始終有些不慣,頭暈腦脹;第二場又耗去了許多火藥暗器,所剩無幾,而南詔軍痛定思痛,今后襲敵,恐怕不易,于是定下主張:暫不出戰,在城中先住三兩日。
不出兩日,有人報稱:有四個伙夫模樣的人,來到關外叫陣。石明義笑道:“什么伙夫,敢來這里捋虎須?”率先登上城樓去看:那四個人服色與尋常的漢人百姓無異,身穿粗麻衣服,粗言穢語全往城上罵。此時程在天也上了樓,只聽城外那四個人叫道:“南詔四杰郭昌、李大沖、司馬軒、鐘梁全數在此!”“龜孫子們躲進了城里,沒人敢和爺爺交手么?”“哈哈!無膽鼠輩!你們這座破城,早晚要歸我南詔所有!”
程在天聽見“鐘梁”二字,忙輪番向那四個人望去,隱約看見其中有個漢子,手舞爛銀槍,的確就是鐘梁。他雪恥心切,正想跳下城去,跟鐘梁較量一下。石明義卻道:“要打這四個雜魚,何必程兄弟出手?我下去便是!”縱身一跳,便穩穩當當地落到那四人跟前,腳跟也沒抖半下。
那四人情知道來者不善,雖則見他輕功了得,每人已有三分畏懼,卻都裝作沒事人似的,一同打個眼色,便各自抄起兵器向石明義攻去。程在天看那鐘梁仍舊是使爛銀槍,身邊三人兩個使刀、一個使棒,只推鐘梁上前,他們三個只在旁側助攻。
鐘梁握著爛銀槍,幾次想要探到石明義身前,誰想他內勁輕輕一動,手中木杖還未觸到鐘梁的爛銀槍,便把鐘梁連人帶槍震開了。
鐘梁一急,叫道:“你們三個,不曉得繞到他四周么?前后夾擊,他便防不了!”石明義呵呵大笑,任他們移轉身位,自己只是立在垓心不動。
眼看左右有兩把刀急速砍來,只見他一杖擊在左邊刀上,用上巧力一拖,那刀竟飛到了右側,跟右邊的刀一撞,兩把刀都斷落于地。這時身前長槍和身后那大棒也如期送至,只見他把木杖一扔,雙掌運勁,猛地一發難,長槍和大棒竟不再聽主人的使喚,碰在一起。這爛銀槍尤為尖利,刺的方位又恰到好處,正正刺入了大棒之中,從頭直穿到尾。
鐘梁叫道:“上!”兩掌相疊,要去擊他心窩。石明義不敢怠慢,也用掌來擋,但仍舊只出一只手掌。那三個人知道鐘梁不能取勝,匆匆爬了起來,各出雙掌,搭在鐘梁背上。
程在天見石明義臉上冒汗,想道:“這四人若單個出手,連石長老的身也近不了;但是四人同時發功,跟石長老比拼內力,卻是勝負難料了。”心中甚是憂急,便要下去助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