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紅麗姐妹相繼去了鎮(zhèn)上讀初中，喜慶也讀了一年級。

德貴一如往年在地里勞作，不同的是，孩子都大了些，如今政策好了，兩個女兒讀初中還給免除課本費，每學(xué)年還有二百元貧困生補貼，喜慶更是聰明活潑，惹人喜愛。眼看著日子越來越有盼頭，德貴干活也更是賣力。

“德貴，德貴，出事了。”

德貴正在耕地，周花花在后面扛著糞斗施肥，聽到有人喊，抬頭虛瞇眼睛張望了半天，這才看清是村長。

看著村長走近了，德貴慌忙從上衣兜里掏出來一根煙遞給他。村長擺擺手“我不抽，剛抽完，剛才鎮(zhèn)上的學(xué)校打電話到村里，說你家改麗把同學(xué)給打了，叫家長過去看看哩?！薄皣?yán)重不？因為啥事情？”周花花連忙湊上來問?！安恢?，沒有細(xì)說，你們今天誰去看看罷，隊里還有事，我先走了?！薄班培?，你忙你的去，”德貴擠出一抹笑目送著村長，村長邊走邊打趣道“你家改麗真厲害，一個女娃娃還會打架哩?！钡沦F臉上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看著村長遠(yuǎn)去，才恨恨咒罵道“這個不省事的，在學(xué)校又不用勞動，享福享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薄澳阆炔灰獝懒耍タ纯凑厥拢蚁挛邕€接喜慶哩，你趕緊坐班車去，下午還有最后一趟車。”周花花長吁一口氣，心里卻也埋冤起了改麗。

德貴到了班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改麗還在罰站，班主任在一旁數(shù)落著。德貴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踹了改麗一腳，改麗一下子跌坐在地，德貴還想上去再補一巴掌，班主任趕緊上前拉住。

“哎呀，行了行了，趙改麗家長，咱們來這里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來打孩子的，要打回去打，你身上這么多土，把辦公室都給我弄臟了?！?/p>

班主任操著一口普通話，帶著一副金框眼鏡，德貴望著眼前這個二十多歲的女老師，訕訕賠笑道“老師到底是什么原因？”

“劉志林罵我媽是豬，說老母豬才這么能生?！备柠愔钢诘首由弦荒槻环獾男∧泻尨鸬健！安还苁裁丛蚰阋膊荒軇邮执蛲瑢W(xué)呀，”班主任不滿地瞪了改麗一眼。

“沒你插嘴的份，”德貴呵斥道，改麗不服氣地仰起了頭，緊緊抿著嘴，氣鼓鼓的握緊拳頭，再不言語。

“那老師你說咋處理，我看這個娃娃也沒事，孩子之間打鬧玩嘛?！薄皼]事，呵，”班主任冷笑一聲，“劉志林同學(xué)平時表現(xiàn)的特別好，趙改麗平白無故打了人家，總得給家長一個交代?！闭f罷用手指指坐在一旁的劉志林家長。

德貴掏出來一根煙就要塞給劉志林爸爸，猛然震住，這不是賣豬肉那個劉師傅嘛。

“劉師傅，你記得我不，我還去你那買過肉哩，”這個矮胖男子不屑的哼了一聲“買過我家肉的人多了去了，我能記住你是誰。”德貴又賠笑道“娃娃家打鬧，就算了嘛?！薄八懔耍磕阏f的輕巧，我們家志林被一個女娃娃給打了，以后在學(xué)校還能抬起頭來，必須讓你女子道歉，學(xué)校一定要開除這種有不良作風(fēng)的娃娃?！?/p>

班主任在一旁推推眼鏡兒道“劉師傅說的有道理，趙改麗你趕緊道歉，學(xué)校再給你一個處分，記過一次。”

“呸，這學(xué)我不上也不道歉，”改麗三兩步走了出去，將門摔地‘咣’一聲。

“你看看，你看看，趙改麗家長，你們家一點家教都沒有，教出來這樣的孩子，不讀就不讀，我還教不起。”班主任氣的漲紅了臉，坐下大口喝著水。

“對不起啊，娃娃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德貴敷衍著道了歉，就出門去尋改麗了。

紅麗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同學(xué)跟她講的，說看見改麗跟一個男人背著鋪蓋卷準(zhǔn)備走呢。紅麗慌忙下樓向操場跑去。“爸，你咋來了，這是咋回事？”德貴不好氣的道“改麗把同學(xué)打了，老師不要了。”

“那道個歉呀，退學(xué)也不是處理辦法?！?/p>

“二姐你不要勸了，我自己不想讀了，早就看夠我們班主任的臉色了。”改麗安慰道。

一下午，紅麗都趴在座位上懨懨地，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她不能讓改麗就這么退學(xué)了，以后一輩子像大姐一樣嫁個農(nóng)村人，依舊吃著這黃土地的苦。

下課鈴聲一響，紅麗就跑去找改麗的班主任。

“張老師，我是趙改麗的姐姐，在咱們學(xué)校讀初三，趙改麗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我給你道歉，你能不能給趙改麗一次機會。”說罷深深鞠了一躬。

張老師打量著這個女生，心里暗道，一家子人差距還真大，這個孩子多懂禮貌?！澳慊厝グ?，我給了她機會，她自己不珍惜，再說了這是學(xué)校的決定，以前在班上就趙改麗最調(diào)皮，把同學(xué)都帶壞了?！?/p>

紅麗知道，這事估計沒辦法挽回了，她失望的回到教室，心里不禁一陣難過。

下了班車，德貴背著鋪蓋卷在前頭晃晃悠悠的走著，改麗左顧右盼，尋找著和她爸說話的機會。半晌，德貴把鋪蓋卷往路邊草地一扔，坐在上面氣吁吁的開口“以后就回家種地，不上學(xué)，讓你吃夠苦。”“爸，不是我不想上，是我們班主任太不是個東西了，”改麗扭捏道“我們班里同學(xué)都知道，這個劉屠戶給我們班主任時不時送禮?！?/p>

“出了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還說別人，”改麗的頂嘴讓德貴更加生氣。拎起被褥夾在腋下悶頭往家走去。

這片蒼茫的黃土地上，落后的村莊里，學(xué)生輟學(xué)都是常態(tài)，莊稼人每天關(guān)心的只是溫飽而已，誰會在乎孩子的教育問題，能給他們吃飽穿暖，已是最大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