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亮，卜元就帶著梵若去了自己的住處。
梵若以為他住的地方會是那種深宅大院，卻沒想到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居，小居后面有一座梅園，正值冬季，一大片血紅色的梅花開得正艷，厚厚的積雪襯托的梅花嬌艷無比。再后面就是一座山了。
卜元道：“等太陽出來幾日，積雪融化，下面是一片舒適柔軟的草地，那個時候，會更加美。”
梵若道：“美的各有千秋吧，現在的梅花美的孤傲，等積雪融化后的，就是美的嬌俏。”
看著小居前面的清透的湖水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梵若起了玩心，問道：“你會溜冰嗎？”
卜元疑惑的看著她，梵若道：“外面涼，先進去，我做兩雙溜冰鞋。”
進了小居，卜元立即將屋內的火爐燒的旺盛，躡手躡腳的走到正在認真做鞋子的梵若身邊。
梵若道：“這里就只有我們兩人？”
卜元回道：“人多了會打擾，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對了，你這個是在哪里學的？”
梵若心中一暖，卻并沒有表露出來，道：“這個是我在我重生的那個時空學會的，在那里做了二十二年的人，倒是學會了不少東西。”
“重生？”
“對啊，還不是你自以為的那個好哥哥，控制別人算計我，我一時腦袋發熱，自爆自己與眾神同歸于盡了，沒想到，一千年后，我又在另一個時空重生了。”
卜元抿唇：“梵兒，對不起。”
梵若松了口氣道：“又不是你的錯，我又不是善惡不分，你說你有兩個靈魂，我腦海中模糊的好像是有我在混沌的記憶，只是不是很清楚了。但我相信，這個你沒有騙我。”
卜元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都亮了起來，梵若趕緊道：“但是抱歉，你說的那五百多萬年的記憶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我覺得，我以前確實喚過你元兒。”
卜元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眸，梵若現在也說不清楚自己對這個卜元是什么感覺，因為沒有那些記憶的支撐，她對他的感情并沒有那么深。
雖說他和另外一個卜元確實是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可是周身的氣質卻是完全不一樣，他的靈魂確實干凈又純潔。
梵若忽然問道：“你現在的肉體是你自己靈魂修煉出來的？”
卜元：“嗯。”
梵若：“難怪了，我還說那個卜元的肉體都被我轟成渣渣了，怎么可能會有新的肉身。”
卜元平靜了一會，道：“他，做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嗎？”
梵若道：“不值得原諒，不過最后還是被我滅了。”
卜元又保持了沉默。
“好了，給你，一起去溜冰。”
“好。”
梵若先試探了一下，確定了冰面足夠堅硬后，直接跳了進去，像一只靈活的泥鰍一般，四處滑動。
“元兒，過來，別怕，我會接著你。”
梵若站在他的對面，沖著岸上的卜元喊道。
他一下子失了神，陷入了回憶。
“元兒，不要害怕，跳過來，我一定接得住你。”
那時，梵若剛剛成為佛魔之體，愛玩的性子卻一點沒有收斂，帶著他去熔漿洞里玩，他膽子小，看著下面滾燙的熔漿，不敢跳，梵若跳到他前面，對他伸出了雙手。
“元兒，不要害怕，跳過來，我一定接得住你。”
也不知是哪里鼓足的勇氣，他拼了命的往前跳過去，還差一點就可以安全落在石頭上了，梵若眼疾手快的將他一把拉到了身邊。
笑道：“你看，我說過會接住你，就一定會接住你的。”
梵若看他還站在岸邊發呆，又大聲喊了一句：“元兒，過來，我會接住你。”
卜元回神，沖她一笑，天地剎那失了顏色。
他伸出一只大長腿，稍微穩了一下，接著又邁出了第二只腿，雙腿站在湖面后，整個身子都控制不穩，猛的往前面劃過去，快到梵若面前的時候，重心不穩，一屁股做到了冰面上。
梵若趕緊過去將他扶起，“抱歉，我沒及時接住。”
卜元笑笑：“沒事，這次，你又沒說一定。”
梵若腦海里突然涌現出了一幅在火紅色熔漿底層的畫面，她趕緊收回思緒，牽起他的手，帶著他慢慢站了起來。
“你先跟著我慢慢走，我牽著你，這次肯定不會再摔了，若你摔倒了，那也是我先摔的。”
這一次，梵若是真的沒有讓他摔倒，慢慢的，他也找到了節奏，勉強可以自己滑了。
梵若松開他的手，他手沒了著落，心里猛的一空，一不留神，又摔倒了。
梵若看著他平時儀表堂堂的樣子，何時這么狼狽過，一時間笑岔了氣，然后，一個沒站穩，也摔了下去。
只是被一張肉墊給截住了，兩個人的重量一起落下，‘咔嚓！’有冰開裂的聲音。
卜元被她撞得胸口疼，故作輕松道：“梵兒，我也沒有讓你摔著。”
梵若正準備拉他一起來，卜元卻凝眉按住她，手掌微微運氣，推開她的腰，往小居上的木板上推過去。
“喂！你干嘛！”空中的梵若驚慌大叫。
‘咔嚓！’一聲，梵若剛好回頭，就看到了卜元向著水里沉下去的身子。
到了木板上，梵若脫下溜冰鞋，沖著那塊破冰的水面處大喊：“別玩了，快出來。”
水面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
開玩笑，他的修為現在可是遠在她之上，怎么可能會怕區區湖水。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上來，梵若干脆走到那塊破冰處，又喊了幾句：“元兒？卜元？”
一陣強烈的不安感涌上心頭，腦海里涌上一段破碎的自己的模糊的聲音。
“元兒，你真笨，居然不會游泳，真蠢。”
梵若瞳孔猛的一縮，脫下披風，就跳入了冰涼刺骨的湖水之中。
沒有魔力的她，跳入的瞬間差點在水里凍得心肌梗塞，她強行忍住要命的寒冷，朝著湖底游去。
沒一會，就找到了在湖底的卜元，長發在湖底里像水草一樣飄揚，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的可怕，胸前殷紅一片。
梵若凝眉，撿起落在一邊的簪子，一把摟起他的腰，開始向上面游去。
梵若幾乎使用了吃奶的力氣才將他從湖底拖了出來，拖入了小居，將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脫了個干凈，扔進了被子里，將爐火移到床邊，替他重新包扎好了胸前的傷口，累的直接趴到了木板上。
心里苦不堪言：奶奶的，沒有魔力，做什么都這么吃力，連個人都抬不動。
‘阿嚏！’身上突然闖來刺骨的寒意，梵若趕緊將自己身上的濕衣服脫了下來，現在空間打不開，儲物袋里又沒有備用的衣服，她去衣柜找了一番，還好，有衣服，而且還是為她量身定做般，穿著非常合適。
床上的人一直沒有醒過來，梵若膽戰心驚的過去嘆了嘆鼻息，還好還好，有氣。
“元兒，元兒。”
梵若使勁的戳了幾下他的臉，不禁感慨，膠原蛋白真豐富。
梵若覺得不過癮，又繼續戳了幾下，恍惚覺得，她以前就這么對他做過。
“別戳了，該戳出個洞了。”
梵若抬眸，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一時間做賊心虛，竟然都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了過來。
卜元笑道：“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這習慣竟然還在。”
梵若脫口而出：“我以前也這樣戳你的臉？”
卜元道：“嗯，每次睡在一起的時候，梵兒都會這樣。”
“睡在一起？！！！”
卜元道：“對啊，梵兒不喜歡一個人睡覺，每次都要我在旁邊才睡的著。”
梵若思想掙扎了會，她跟夜九焱在一起不會是出軌了吧，她其實最開始是跟卜元在一起的？
梵若還是沉著臉，問道：“我們，有沒有，發生過什么？”
卜元一臉懵逼：“什么？”
梵若：“！！！”
耐心問道：“我們有沒有像你現在這樣睡在一起過？”
“像我這樣？”卜元說著，就拉開了被子，往里看了一眼，隨后蒼白的臉色通紅一片。
卜元吞吞吐吐道：“這樣的沒有，但是梵兒每次都會在我洗澡的時候闖進來。”
梵若一臉黑線，在心里狠狠鄙夷了自己一番。
“我以前會扒你衣服嗎？”
“扒過。”
梵若：“……”
梵若捋了下思緒，她以前跟卜元應該是什么也沒發生過的，除了自己愛好美色這點沒有任何改變外，其他也還都好。
梵若趕緊轉移話題道：“你胸前的傷口為什么還沒有恢復，你功力不是挺厲害的嗎？”
卜元搖了搖頭，“我靈魂修煉出來的這副身子，沒有自愈功能，受了傷也跟普通人一樣。”
梵若試探道：“要不，你解開我的魔力，我可以替你治療。”
“不行！”卜元立即拒絕。
“可現在的樣子，就像個廢人一樣，什么都做不了。”
“沒事，我會照顧你，會保護你。”
“可你剛剛掉進了湖里，還是我救起來的。”
“我……我除了不會游泳，其他的都會。”
梵若往暖爐便靠近了些，道：“這湖里的魚燉個魚湯什么的，應該挺好喝的。你……你做什么？”
梵若看怪物一樣看著卜元。
卜元全然不在意，就那樣，一絲不掛的白晃晃從她面前走到衣柜，取出衣服，又慢條斯理的穿好。
梵若一臉黑線道：“你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卜元：“是啊，有什么不對的嗎？”
梵若無言以對：“挺好的，腿挺長，腰挺窄，肌肉看上去也不錯。”
卜元：“你以前也是這么說我的。”
梵若：“……”
一口老血嗆在喉嚨，自己以前竟然是這么喪心病狂的嗎？
“你去哪里？”
卜元拿起披風披在身上，拿起一個釣魚竿，道：“我去掉個肥大點的魚，中午給你燉個魚湯。”
梵若趕緊跟上，“你身上還有傷，好好休息一下。”
卜元道：“不行，我時間不多了。”
梵若停下，沖著他的背影道：“什么時間不多了。”
卜元頓了會，回頭笑道：“我的意思是你馬上要走了，時間不多了。”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會，取出一個小尖錘子，錘了一個不大的圓洞，將魚餌套上魚竿扔了進去，端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
梵若坐在小居門口的木板上，看著不遠處的卜元，道：“你別等會又掉進去了。”
卜元道：“不會的，你不在身邊，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讓你分心。”
梵若疑惑道：“這不會也是我以前對你說的吧。”
卜元不做聲，靜靜地點了點頭。
梵若頭疼扶額。
自己以前做的個什么事，怎么感覺是自己將他給始亂終棄了。
看著他認真釣魚的側臉，梵若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溫暖，有一種家人回到身邊的溫暖，是連夜九焱都無法給的溫暖。
越相處越覺得，他與那個跟自己作對的卜元是真的不一樣，除了以后一張臉，幾乎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他等了自己十萬年，而自己卻將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忘得一干二凈。
梵若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要不這一個月的時間對他好點，就當彌補吧，如果可以的話，和夜九焱商量一下，帶他一起回去。
有了這個想法后，梵若心里的愧疚感也減少幾分，整個人也都輕松了不少。
至于夜九焱現在在哪里嘛，她也懶得想了，這虛無之境，應該暫時還沒有能夠傷得了他的人，讓他自己慢慢去找吧，誰讓他都不哄哄自己的。
中午，卜元做了一鍋香濃的魚湯，竟然還炒了一盤筍子。
梵若問道：“這種季節，還有筍子？”
卜元給她盛了一碗魚湯，輕聲道：“我知道你愛吃筍，每年春天的時候，我就會采摘最新鮮的筍存放在空間里，沒想到一摘就摘了十萬年，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這空間該擠爆了。”
梵若低頭喝了一口魚湯，心中感動不已，還有些許酸楚。
“元兒，對不起。”
卜元搖了搖頭，“你我之間，不需要這樣。”
吃了一半，卜元壓在心中一天的疑問，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梵兒，那個，夜九焱為何不在你身邊？”
梵若小臉一板：“跟他吵了一架，他就離家出走了，哄都不哄我一下。”
卜元趕緊道：“若是他對你不好了，你可以跟我在一起，我會待你好，像那五百九十萬年前一樣，至始至終，從一而終待你好。梵兒，我是認真的，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不要走。”
梵若道：“走是一定要走的，我在那邊還有親人朋友等著我們回去，我剛剛也想過，到時候，你與我們一起走，我會與九焱商量，以后會把你當家人一樣。”
卜元琥珀色的眸子瞬間失了神采，扯出一抹微笑道：“好，跟你走。”
梵若夾起一大口筍子往口里送，腮幫子鼓鼓的，口齒不清道：“這個真的好好吃，我一輩子都吃不膩。”
卜元看著她可愛的樣子笑了笑，將筍子往她旁邊又推近了幾分。只是琥珀色的眸子染上一層深深的悲傷，在梵若抬頭看他的瞬間，化為了點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