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說小,真的小,可說大,山大溝深,如果村子里找不到人,那就更難找,何況這鬼天氣,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
外祖父和老頭沿著小路又走了一遍,兩個人年紀加起來一個半世紀,均都滿頭大汗,肩膀和腦袋上頂著厚厚一層雪,忽然,老頭想起什么。
“壞了,壞了壞了。”
“海娃,你說啥?”
“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初四,咋了?”
“哎呀,日子算錯了。”
外祖父一臉茫然,“啥日子算錯?”
“云逸這孩子五行純火,每逢清明節、中元節這種至陰之日,千萬不可淋水,否則陰陽相蝕,火氣銳減,那倆東西肯定是趁此機會出來。”
“明天才是清明,今天淋水咋了?”
“這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唉,一時半會也跟你講不清楚。”
的確是這樣,清明指的可不是某一天,而是自春風后十五天都是清明節,然為了統一放假,自1935年孫中山先生將清明節定為4月5日,其中有一重要原因便是4月初4是至陰之日,防止變故這才將假期往后順延一天,定做4月5日。
老頭拍著腦袋,“我真是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算錯。”
外祖父臉色發黑,“到底該怎么辦?我家云逸呢?他人到底去哪了?”
老頭猛然回頭,朝敬老院跑去。外祖父指望不上老頭,拄著拐杖往大舅家去。
不遠處一大群電燈在閃爍,“云逸,狗娃,你快出來,別嚇婆了。”
是外婆的聲音,大舅又陪著外婆出來尋我。
兩邊電燈打在一起。“宗福,宗福,云逸找到沒?”外祖父心急如焚,加快腳步,拐棍正好戳在石頭角上,一個側滑,跌倒在地。
大舅看見是外祖父,趕緊跑過來,“爺,你咋在這?你年齡這么大了,就別到處跑了,現在云逸不見了,你再出點事,可咋整?”
“我的云逸不見了,我找他去,你扶我起來。”說著,拼命往起來站,大舅趕忙扶起,“爺,你快回去,云逸有我們找,你現在去,我們到底是找云逸還是照顧你。”
“我不用你照顧,你松開,我還死不了。”
無奈之下,大舅背起外祖父回了家。
走前對外婆說道,“媽,你往老鴨崖尋,我把我爺放下就過來。”
就這樣,十幾個人打著手電筒往不同方向尋,有山上的,有河邊的。
外婆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老頭回到敬老院打開房門撲了進去,死死盯著炕上的黑色木柜,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呵呵,呵呵呵,原以為從此可以退出鬼門,過幾年正常人生活,可現在……罷了,時也命也,為了云逸,也為了我自己……”
老頭從黑色雕有神奇花紋的柜子底部摸出一把鑰匙,插入柜子獨特的鑰匙孔,輕輕轉動,柜子緩緩開啟。
一陣綠色的光從夾縫中散發出來,冰冷氣息直撲老頭臉龐,老頭沒有停止,顯然是拼盡全力扭動著要是。
臉色發白,再發青,最后發黑。
哐當!柜子開啟。
里面放著黑色鍍金匣子,老頭輕輕將匣子抽開,一塊純黑色刻有羅剎雕文玉牌盡收眼底,玉牌大約有手掌般大小。
“老朋友,時隔三十年,我們又見面了。”說罷,將玉牌掛上脖子。
噗!胸口微咸,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濺上玉牌。玉牌并未讓鮮血所污染,飛濺上去的鮮血竟然全部滲進,玉牌顯得更加光亮。
兩根筷子,一盆水,一只碗,十張黃紙,三顆黃豆。
老頭將兩顆黃豆塞進耳朵,黃紙貼在臉上,舀一碗水潑在臉上,再貼一張,再舀一碗水,直到十張黃紙全都貼在臉上,食指壓著中指夾著兩根筷子。
水遇到黃紙,便會吸附在臉上,越吸越多,造成窒息。
……
雪突然停了,連續幾道風吹散烏云,點點月光灑下來。
離村里十七公里的夾皮溝,一塊大青石上鼓起雪包,細心的人會發現,雪包下有一只人腳。
青石旁站著兩個年輕人,兇神惡煞盯著青石,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然,兩根木棍上抬著一個老頭,從遠處飄來,木棍上一頭方一頭圓,似乎放大的筷子。
兩個年輕人猛然回頭,身上被黑氣纏繞,殺氣重重。
“果然是你倆。”
倆年輕人同時開頭說話,“老頭,上次讓你占了便宜,這次既然來了,就別想走。”
“我今生罪孽太重,實在不想傷你,上次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在我徒兒體內受國學洗禮,盡早送你們回黃泉,可你們膽敢害我徒兒,我們鬼門之人不會再給你們機會。”
鬼門二字一出,兩個年輕人突然相互對目,稍顯遲疑,而后卻更加暴躁,“怎么可能?你若是鬼門之人,上次就不單單只是封住我們,恐怕是你沒那個本事吧。”
“哈哈哈,二位,對不住了。”
說罷,兩根筷子飛出去,像夾土豆絲一般將兩個年輕人夾住,跟著老頭不見蹤影。
……
一道黃光打進,我意識清醒。
頭好疼,渾身像被人打折,輕輕挪一下撕心裂肺。轉著眼珠子,一個大叉子在我眼前,上面還提溜著一個葫蘆,眨巴眨巴眼睛這才發現,哪是什么叉子,這不是打吊瓶的架子,架子上面掛了一圈吊瓶。
白色的墻壁,透明的窗戶,陰灰色的天。
手臂嘗試動動,感覺被什么壓住,眼珠子向下看到,外婆趴在我的手上睡著,輕輕打著鼾。
“外婆,外婆。”
外婆忽然醒來,左右看了一眼,“外婆,你咋了?”
看我到醒,外婆輕輕的拍在我的手上,“云逸,你個死孩子,你嚇死外婆了,你要是有個三場倆短,我就活不成了。”
說著,又開始哭哭啼啼。
沒一會兒,大舅、大妗子,二舅二妗子、小舅(小舅沒結婚)、三外公、表舅等大小九個舅舅,一屋子人全擠滿。
三外公佝僂著背,“我說云逸,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
我對死亡沒有認知,包括這次昏迷三天三夜,或許是我沒有體驗到死亡的恐懼,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
“你給外婆說,我娃那天是咋了?咋就沒回家?你慢慢給外婆說。”
當我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時,不由自主哇的一聲哭出來,所有人都開始坐下安慰。
“云逸不怕,舅舅都在呢,云逸不怕,我娃害怕就不要想了。”
“那倆個小伙把我架著走,我不去他們非要拉著我去,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們一個拉住我的手,一個勒著我脖子,我喘不上氣……”
越說哭聲越大。
隔壁床的老漢接過來,“娃娃肯定是撞了邪,你們回家給送送。”
三外公急了,“哎我說老漢,我家孩子跟你有啥關系,該咋辦還要你說。”
老漢也真是,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一把年齡不知道,我剛剛醒來,說這話干甚。大舅也轉過去說了老漢兩句。
外婆接過來罵道,“都是那個死老漢干的好事,要不是他把敬老院趙海龍叫來,能有這事?真是老糊涂了。”
其他幾個舅舅也表示贊同。
這件事鬧的,外婆本來就跟外祖父關系不好,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外婆天天咒罵外祖父趕緊死。
那我到底是怎么被找到的呢?這還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那天晚上十點鐘,忽然雪停了,漫山遍野都在找,就是沒見我蹤影,幾個舅舅已經開始放棄,準備讓派出所找人。
就在迷茫之際,三外婆卻拄著拐杖來到大舅家,大妗子在家等著,怕我突然回大舅家。
大妗子聽見外面有腳步聲,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腳步慢慢吞吞,大妗子心想會不會是我回來了。
“云逸。”
出去一看,原來是三外婆。
三外婆身體不好,患有嚴重風濕骨病,走路一拐一拐,“俊巧,聽你三爸說,云逸找不見了,都這個時間了,你三爸還沒回來,啊云逸找見沒?”
“三媽,你咋來了,快進來炕上坐,你有風濕病,這么冷的天就不要出來。”
“哎,我活不下幾天了。”大妗子將三外婆攙扶進去。
“不知道么,宗福去找了,現在都還沒回來,可能還沒找見,這娃娃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哎,我來是給你說,我剛剛夢見你爸,你爸給我說,云逸在夾皮溝。”
“三媽,你快別說笑了,夾皮溝在后山,云逸個碎娃娃,咋能跑那么遠?”
“哎,你爸在夢里給我說的清清楚楚,讓你趕緊去夾皮溝,云逸就在那,去遲了就凍死了。”
都這個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可家里一個男人都沒,倆個兒子在縣里上高中,今天本來放假也不知為何沒回來,大舅去找人,隔壁幾個表舅也都出去,大妗子一時為難。
“三媽,你先在炕上坐,我去找人,屋里沒人了,夾皮溝那么遠,我一個人還不敢去。”大妗子說的有理,夾皮溝實在離的太遠,就是一個大男人也不敢去,更何況大妗子一個女人。
就在大妗子左右為難,這個時候去找誰呢。小舅從縣城騎著摩托回家,大舅給打了電話,說把我丟了,小舅二話沒說,連夜騎摩托回來。
“大嫂,大嫂,云逸回來沒。”
大妗子一看小舅回來,“宏興,快趕緊,你大哥還沒回來,你三媽來了,說你爸給他托了夢,云逸在夾皮溝,去晚了就凍死了。”
小舅進去問候三外婆一聲,“三媽,真的假的。”
三外婆急的眼淚快下來,“趕緊去吧,你不去我去。”說著就要下炕穿鞋。
小舅摩托發起,“大嫂,你在屋等著,我去看看。”
“你去夾皮溝把你哥帶著,你一個人去太操心。”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