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哈哈大笑,“有啥講究?講究可大了,這可是天人之印,古有包拯紅月當頭,世人皆知是文曲星下凡,能斷陰陽事,那些妖魔鬼怪見了哪個不得退避三舍,我看云逸腿上這片火云,恐不成也是哪個神人下凡?!?/p>
聽到有人夸贊自己外孫,沒有讀過一天書的外婆豈能不高興,一臉笑容,摸摸我腦袋,“他三外爺也說,這娃以后不得了?!?/p>
老頭說這話是有點這個意思,但又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他不能當著我家人面說出來,只是簡單說些好話,讓家人意識到一個問題,就是我不同尋常。
我的命,老頭比我更清楚。
“這蛇精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要是不將它收服,恐怕日后還會有大亂子。紅霞雖死這么多年,但魂魄受蛇精控制,一直無法超生,是時候解決了?!?/p>
大舅一說到蛇精,滿臉惆悵,“爺,你說,咋辦,都聽你的。”老頭一翻話給自己找回尊嚴。
“恐怕還得靠云逸幫忙?!闭f完,看著我一陣淺意的笑。
“咋還要讓云逸幫忙?”外婆對于這種事情總是讓一個孩子摻和,很不情愿。老頭不緩不慢,“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云逸不會有事,再說云逸也不能有事。都聽我說,今晚讓云逸住在窯洞,明天早上只要聞見臭味,你們沖著有氣味的地方挖就行?!?/p>
大舅一百個不愿意,“你說啥?讓云逸睡在窯洞,這么小點娃,一個人在窯洞要是有點啥事可咋辦,再說云逸一個人肯定會害怕,不行不行,絕對不行?!?/p>
老頭看了我一眼,“云逸,你能行不能行?”眼神里,我看到老頭前所未有對我的肯定與期望,不知道哪來這么大勇氣,“大舅、外婆,我可以,我一個人不害怕?!?/p>
“你閉嘴,你一個娃娃你知道個啥,你半夜要是受到驚嚇咋辦?到那時候你哭都沒時間?!北淮缶艘宦暫浅?,有些委屈看著老頭。
“你們放心,云逸不會有事,再說今晚我也會守夜,云逸你要害怕就叫我,我立馬進來?!?/p>
大舅看看外婆,再看看老頭,“就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就是最好的辦法?!?/p>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但有一點你必須保證,云逸不能再有啥三長兩短,上次你帶云逸去給她姨媽看病,結果后來出了那么大的事,差點沒把我嚇死?!?/p>
“上次那是次意外,這次不會?!?/p>
大舅出乎意料,外婆難道是真的老糊涂,竟然答應這老頭。
……
下午三四點鐘,已經沒有剛才那樣熱,微風時不時掠過一陣,夾帶著絲絲涼意略過心頭。小舅也從醫院回來,嘴上抹了厚厚一層藥水,看起來整個臉又油又紅腫。
“宏興,你咋樣?”大舅給小舅打了招呼。
“哥,我么事,咱媽呢?”
“媽洗鍋呢?!?/p>
“云逸呢?”
“剛我給云逸塞了五毛錢,可拿供銷社吃嘴去了?!?/p>
小舅看四下無人,便悄悄對大舅說道,“大哥,我真的看見紅霞了,是真的,我一直聽有人在笑,后來看見窯洞窗戶上一張臉,差點嚇死我,后來大著膽子進窯洞看看,想著會不會是介子家老婆跑窯洞去?!?/p>
介子是人名,我不知道他到底大名叫啥,只知道全村人都這樣叫他,是我們上村人,離良寨大約也就一倆公里,他有典型家暴,時常打自己老婆,那會兒的人對離婚概念很薄弱,尤其是老一輩人基本沒有離婚概念,更何況介子老婆是一文盲。
不知哪一次,介子出手過重,老婆從此變成瘋子。
“結果我進去一看,在窯里面模模糊糊聽見有人說話,我想都沒想,抄起頂門棍走進去,你知道我看見啥了?”
大舅被小舅說的雞皮疙瘩起來,一言不發。
小舅邊做動作邊說,“我看見一個女人穿著一身大紅袍子,背對著我,頭發都快拉在地上,沒想到她背對著我,把頭發豁開,是紅霞的臉,我看的清清楚楚,她盯著我,發出咯咯小聲,我腿里就像灌了鉛一樣,怎么挪也挪不開,她開始向我飄來,不斷念叨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可大哥,我沒有害死紅霞啊,不關我的事啊?!?/p>
小舅終于將壓抑在內心的恐懼說了出來,扒著大舅的腿哭的一塌糊涂。
“大哥,會不會紅霞當年嫌我拿煙熏她,她要報仇,要我的命,大哥,你得救我,得救我?!?/p>
外婆端了一盆刷鍋水猛然從廚房潑出來,打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宏興,你沒啥事就去城里上班去,我現在么事了,用不上你經管。”
對于外婆這樣的態度,小舅一臉茫然,“哥,咱媽這是咋了?”
“咱媽估計是一肚子火沒地方發,行了,你也別見怪,鍋里還有飯,你吃了趕緊回城里上班,哦對了,你走的時候把這個掛在你摩托上?!?/p>
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塊黑布,黑布上用朱砂點了一個鬼字,鬼字下面卻被香火燙了四個小圈,鬼字上用毛筆蘸著金粉寫了一個廠字頭。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鬼門引渡符,碰到邪祟,百無禁忌。
“這是啥東西?哪來的?”
“剛才趙海龍走的時候留下的,說你殺氣薄,讓你早點會城里,今晚就別住在家里,一切收拾好你再回來。”
“啥?哥,我可是部隊當過兵的,殺氣???”
大舅沒好意思說小舅,其實小舅在部隊喂了兩年豬。
“行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趕緊吃飯,我給你往摩托上掛,吃完就趕緊走,別磨蹭,緊慢就晚了?!?/p>
小舅還想理論幾句,外婆烙了幾塊餅裝進袋子,給小舅提來?!昂昱d,這回我沒蒸饅頭,就先給你烙點餅,聽你大哥的,先回城里,我沒事,你大哥在跟前,給你二哥捎個話,我沒啥事,他工作忙就不要回來看我?!?/p>
“媽,這,這咋啥都沒弄就要走,再說……再說紅霞事還沒處理,我,我不敢走,要是紅霞攆縣城去,我可咋辦?!?/p>
小舅耍起脾氣,“把你能嚇死,虧你還在部隊當過兵,她吃你肉呢,喝你血呢,給你說了,今晚就收拾,你八字軟,殺氣薄,怕你今晚受到驚嚇,這才讓你回去,咋就說不通。”
大舅在旁邊繼續勸說,“聽媽的,今晚趙海龍都布置好,專門給咱處理屋里事,你就不要操心?!?/p>
終于被說通,“那媽,我走了。”
大舅出去送了送,小舅心里還是不舒服,“大哥,趙海龍十里八鄉可沒人敢請,我可聽說他當年害死一村人,咱請趙海龍不會有啥事吧?!?/p>
大舅也遲疑,都在懷疑趙海龍是否有什么其他目的,畢竟這個人的底細,沒人清楚,關于趙海龍傳言,形形色色,有的說他當年害死一村人,有的說他練一些旁門左道,十里八鄉可都知道。
可外祖父和趙海龍是拜把子兄弟,總不至于連自己兄弟的家人都害吧,雖然外祖父是后來的。
“行了行了,咱爸活著的時候常說,是福不是禍,趙海龍一把年紀,難道他還能做點對咱不利的事?”
“那是這,哥,你和媽小心點,一定把云逸看好,上次那件事,差點能把人嚇死。”
“好了好了,你趕緊走。”
小舅剛走不久,天色忽然烏云密布,看這樣子是要下場大雨。
外婆在家里操心著,“不知道宏興到縣城沒?眼看這就要下雨,可千萬不敢出點啥事?!?/p>
大舅寬慰外婆,“不怕,宏興再怎么說部隊上待過的,媽你歇著去,我去找找云逸,這會了也不知道去哪野?!?/p>
“啊你去,我這半會也感覺有點乏,我些微瞇瞪一會兒?!?/p>
大舅安頓下外婆,便滿莊子找我去。
……
小舅騎著摩托,心里一直不得勁,想起今天在窯洞里看見的畫面,要不是個成年男子,恐怕都會嚇壞腦袋,騎著騎著走了神。
良寨通往縣城要經過五個村子,過兩個橋,第三個村子叫做獅子口,之所以叫獅子口,是因為那里有座石山,在石山上有一塊巨石,仿佛獅子一般,張著大口,大橋也稱之為獅子口大橋。
小舅摩托騎的不快不慢,路上車很少,偶爾路過一輛客車,轎車簡直就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縣城都沒幾個,更何況這山村。
看著摩托頭前貼著的符,被風吹起卷在后頭,這個鬼字就越發醒目,一想到是敬老院趙海龍給他的,起了疑心。
“這老東西會不會想害我,這咋能是護身符,我看這就是催命符。”結果一把將符撕掉,隨風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
快達到獅子口大橋,開始滴答起小雨,剛要過橋時,天如同黑了一般,幾個炸雷嚇的小舅趕緊握緊手把,連續幾道閃電,小舅還喃喃道,“今兒這天,老天爺是準備除妖精。”
緊接著暴雨鋪天蓋地而來,一看這大雨,要是被澆灌一會兒,非得病不可,趕緊踩了把油門,想到獅子口村避雨,等雨小了再走。
砰!
偏偏這個時候,摩托車鏈子斷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要是倒霉涼水都塞牙,只能將摩托推到路邊,靠在樹上,跑去村里避雨顯然是不可能,這不長也有一公里,這么大的雨,幾秒鐘就能讓人喘不上氣,只能想辦法在石山下面避會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