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來的影子令茍聰變的敏感起來,盡管他不是一名合格的警察,但作為這個職業特殊的警覺性還是具備,四周環視一圈,見四下無人,又開始執行他的任務,不過心中還在猜測這到底跑過去個什么東西。
向屋內又走了走,這次他沒有戴帽子,而是夾在咯吱窩,朝廚房門問道,“婆,屋里就你一個人嗎?”
不知為何,他在這個院子極為不適,莫名奇怪的壓抑感涌上心頭,令他渾身不自在。
外婆沒吭聲。
“辦案人都在鄉政府,離得不遠,你下去錄個口供,就可以回來了,我們想核對一下這件事,根據今天目擊者口供,我們懷疑死者是為他殺。”
外婆被惹怒,“是不是他殺那是你們警察局的事,我現在告訴你,我孫兒命不保,你該干啥干啥去。”
茍聰為老人態度也搞的怒火上頭,在茍聰這樣一個公子哥眼里,著實有幾分看不起鄉下人,因此在語氣上都有一種自傲感。
“我說你咋說話,那我們警察局查案也得你們配合,你們不配合我們怎么查,你這樣鬧下去,兇手跑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們這些鄉下人愚昧無知,不把事當事,到時查不出案子來,就把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我告訴你,你現在愛去不去,你不去造成這個案子無法結案,那是你一手造成的。”
啪!
廚房門摔的震天響,門板差點撒落,茍聰吃了個閉門羹。
嘴里不干不凈罵道,“什么東西,給我甩臉色。我給你講,你可以拒絕傳喚,但你沒有權利藏匿死者尸體,等會我們法醫要來查驗尸體,你準備好。”
說完氣沖沖離去。
剛出院子,聽見背后有人咯咯咯笑,氣頭上的茍聰猛然回頭,“笑什么笑。”
空無一人。
此刻的茍聰略有些脊背發涼,聯系到剛才那個影子,再聯想到死者是個孩子,不會自己撞上了吧?
心里一旦提起這個梗,就再也放不下,剛才還威風八面的茍聰,頓時間變的蔫兒。
人們常說,警官帽上的國徽是警察護身符,茍聰怎么可能忘記這點,趕忙將帽子戴上出了院子,一路頭也不回朝鄉政府奔去。
這死氣沉沉的陰天令全村都癱瘓,加上今天又發生一件驚動全村的大事,用老人的話說,這兩天村里不太平,孩子們都老老實實待在家里。
大路小路見不上幾個人,村民紛紛老婆孩子熱炕頭,只有親情彼此間的溫暖才能掩蓋住飄蕩在整個山村的恐懼。
遠處大山云煙霧饒,下午四時許,山村才出現短暫的熱鬧,早上出去放牛的漢子架不住山里滲氣太重,不得不早些回家,牛群結伴而行,最悅耳不過它們脖子上的鈴鐺,很快又消失在各村道的分叉口,直到恢復剛才的寂靜。
幾家煙囪冒起了煙,緊接著山村又被炊煙包裹,只有幾家的煙囪是安靜的,其中就包括表舅家。
鄉政府的小房間里,表舅和表妗子已經被關了五個小時,拼了命嘶吼過之后,嗓子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兩人就像丟了魂一般,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呆呆的看著前方。
屋內窗簾拉的死死,只有微微一點光亮,兒子失蹤不說,自己還被當成殺人犯看守起來,難以接受的是死者還是自家親戚。
不管是哪一頭,都讓這倆人感到悲痛。
滴答!滴答!
房梁上兩滴水滴在表妗子臉上,已經麻木的她這才有了知覺,以為是外面又下起雨來,滲透下來。
用手抹了一把,又一滴掉下來,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房梁上坐著個人。
昨天兒子失蹤的焦急,昨晚老虎山的驚嚇,今天焦急與悲痛一起相伴,而這一幕又將表妗子推向恐懼高潮。
一時間,雙手不斷揮舞,極度驚嚇后拼命向后退,嗓子發不出聲音,只能吱吱呀呀,表舅發覺有些不對勁,趕忙上去握住表妗子手,在這恐慌時刻,也只有這樣的溫暖才能緩解。
表妗子不斷抬頭示意看房梁,表舅隨著指示看去,嚇的向后一個哆嗦,果然在房梁柱子上坐著一個男子,由于光線昏暗,只能看得出輪廓,面目什么也看不清。
“你是誰?你要干什么?”
黑影一言不發,就在那里呆呆坐著。
“你到底是誰?你要干啥?”黑影似乎只是一個影子,沒有任何動靜,就在表舅惶恐之時,表妗子突然像脫韁野馬,無路如何也抓不住,瘋了般向前爬去,手指甲摳在地上咯咯作響,手指甲縫里全是鮮血也渾然不知。
黑影還未走,表舅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絕望,可他是男人,更是丈夫和父親,他一個人可以選擇任何逃脫與放棄的方式,但在自己老婆面前,必須保護好她,哪怕拼盡最后一絲力氣。
看著黑影抓著表妗子,不斷喊叫,“彩娥,你咋了,你咋了嘛,快來人吶,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危機關頭只能這樣喊,做出最后的求救。
沙啞的嗓子發出最后一點聲音,“偉偉……偉偉……是你嗎?是你嗎?”
表舅自然聽得見自家媳婦在叫誰,但他還是不愿意相信,“彩娥,偉偉在哪,偉偉在哪?”
作為母親最了解不過的便是自己心頭掉下那塊肉,無論到什么地方,無論是什么情況,只要是自己的孩子,縱使他千瘡百孔,縱使他變了模樣,母親都能一眼認出,這就是母親最為可歌可泣的。
“偉偉,偉偉,你咋了呀,你說話呀。”表妗子已經泣不成聲。
滴答!
一滴水也滴在表舅臉上,他也越發感覺,這就是自己兒子。
昨晚的腳印!
表舅心頭一震,靠著墻角癱瘓下去,“難道?難道我兒昨晚回來過,他回來過,兒啊,我的兒啊。”
此時此刻,表舅知道,自己的兒子恐怕已不在人世。
外面值守干事撒尿回來,聽見里面傳出聲音不對,自己又不敢擅自放人,只能爬上窗戶,掀開窗簾看看里面到底發生什么事。
窗簾在外面重新布置的,是縣里公安局錢警官安排,不能讓里面人看到外面,一副老學究之樣教導他這叫精神壓迫,能夠早日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線。
可當窗簾布掀開,微微光亮剛打進去,值守干事白愛民從窗臺上翻下來,摔的嗷嗷直叫。
他親眼看見,一個無頭男孩坐在房梁上,腳尖來回擺動。
“媽呀,鬼呀,鬼呀……”瘋了般的白愛民在鄉政府大吵大鬧。
正在辦公室看報紙的方鄉長今天一直感覺哪里不對,看報紙也總是走神,煙灰缸已經掐滿煙頭,一直手在桌子上急促敲著咣咣響。
聽見外頭一頓呼天喊地,方鄉長立馬扔下報紙跑了出去,另一只手不小心將煙灰缸打下來,摔的稀巴爛。
看見地上一地玻璃碎片和煙頭煙灰,不由得罵了句,“真是見了鬼。”看了眼又趕忙跑出去。
白愛民將整個鄉政府都驚動,大小十三名干部干事全都出來,正在商量如何處理案子的錢警官也被驚動。
倆個干事將白愛民安撫下來,給他點上一根煙,坐在水泥砌成的乒乓球案子上,“愛民,你抽根煙,慢慢說,咋了?”
“咋了?見鬼了,就在那個屋里。”
方鄉長一臉黑,對著其他幾個干事說道,“去把窗簾解下來,誰出的餿主意,人都關起來了,還要咋樣?這里是鄉政府不是公安局。”這話是給錢警官說的。
錢警官臉色很不好,不過沒有反駁。
“強子,你去給屋里那倆個端點熱水,一天飯了沒吃,別把人憋壞了,這就算是犯了法才一步一步按程序走,總不能給人家關禁閉吧。順便再給老白泡杯茶。”
“茍聰咋還不回來,去傳喚個人耍去了,走,跟我出去看看。”沒地方發火的錢警官將氣發在自己人身上。
老白連喝幾口熱茶,這才緩過氣,“里面,里面房梁上坐著個娃,沒有頭,沒有頭。”
這話一出,方鄉長抬頭看了幾眼各位干事,都很自覺回到自己屋里,那會兒鄉政府都是辦公住宿在一起的。
見四下人都走光,“我就說今天眼皮老跳,看來這事還真有點怪,老白,你在良寨也待了五六年,這回的事情不簡單。”
為什么有的人可以當領導,有的人不能,極為關鍵的一點就是能夠引導情緒。如果方鄉長也跟著一起一驚一乍,自亂陣腳,恐怕鄉政府也亂成一鍋粥。
老白的思考力從剛才恐怖畫面當眾引導在對這件事的看法上,沒一會兒老白便平靜許多。
“方鄉長,我實話和你說,我爸活那會兒常說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件事肯定不對勁,再說昨天是啥日子?”
這句話倒讓方鄉長陷入好奇,“昨天啥日子?”
“昨天七月十五,鬼節。”
方鄉長聽的津津有味,“你接著說。”
“我可是聽說,昨天新堂家任杰突然發病,到現在都沒查出是啥病,嘴里邊笑邊念叨,送不走,送不走。昨天下午,孫聶云家小兒子孫健康吃著飯好好的從炕上暈倒,把嘴磕在地上,醫院縫了八針,現在人還沒清醒,還有任云逸這些人都是昨天一起去過老虎山的,帶頭的就是院生家兒子王偉,王偉到現在也沒找見。”
方鄉長只要一思考問題,都會情不自禁點上一根煙,順便也給老白續上,“你說的沒錯,這事不光是你,全良寨村都在議論,唉,就讓那姓錢的查吧,看他能查出點啥來,老白,你可能不知道,良寨不止一次出過這樣的事。”
“啥,不止一次?”這倒讓老白始料未及。
“是的,我硬柴爺你知道,一直在咱良寨的糧站扯板(將木頭加工成木板),之前偷著給我說,前些年來了一伙養蜂的,就在老虎山的大路邊搭建蜂箱,好像就是你說的七月十五鬼節,馬上到了撤蜂箱的時候,一家五口臨走前去老虎山想打點核桃帶上,結果當天就車從十八嶺崖上翻下去,死的連全尸都沒有。”
老白一聽這事,“這事我知道,當時報紙都報道,怎么?難道是因為去了一趟老虎山才……?”說到這,沒說下去。
“這事誰能說的清楚,等著看吧,無論啥事都會有個結果,只不過有的結果很難令人接受罷了,算了,不說了,老白你不行今天先回家,過兩天再來。”
受到驚嚇的老白臉色煞白,現在才稍稍回了一點,不過他已經沒有心思上班,就算留下來也心不在焉,還不如回去歇歇,一般遇到這種事肯定會到廟上求個心安理得,大家都心里清楚,嘴上不用說白而已。
“那行,方鄉長,就算我留下來也搞不好工作,我就先回了。”
“嗯,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