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的鬧鈴響起,七月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爬下床。“葉婷,葉婷,快點起來!五點半要在宿舍樓下集合。”七月雙手一撐,迷彩短袖從她的脖子滑落下去,兩條胳膊穿過袖口,還算合身。“葉婷,再不起真的要遲到了!”七月看到仍賴在床上的葉婷,快步走到她的床邊,伸手拽她。
葉婷下意識甩開了七月,懶洋洋的嗓音響起,“才五點,我再睡會兒。”她往上扯扯被子,半蒙著頭。
約莫十分鐘,七月從洗手間回到宿舍,葉婷仍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拿起手機瞟了一眼,“葉婷,真的要晚了,快點起來!”
葉婷猛地掀開了半蒙著頭的被子,面容惶恐,“七月,幾點了?”
“五點十二分!”說著把她拉了起來。“你快去洗漱,被子我來幫你疊!”
葉婷沖進洗手間,不到五分鐘便沖了回來。
七月套上迷彩外套,伸手從床上拿起暗紅色的配套腰帶,從背后繞到腰前,完事后發覺似乎系的有點兒松,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拿起帽子戴在了頭上。“葉婷,收拾完了嗎?”七月轉身面朝她,葉婷正在穿褲子。
“褲子的腰太肥了,我穿不了!”葉婷一臉慌張的盯著她。
“你的腰帶呢?”七月問。
“哦~在床上!”葉婷迅速從床上拿起腰帶,固定住肥胖且難看的迷彩褲。瞬間她又以與適才拿腰帶相媲美的速度,迅速穿好外套,綁上外腰帶。
“葉婷,別忘了帽子,還有小馬扎!”看到葉婷兩手空空地跑來與她會和,七月提醒道。
葉婷倒真是把這兩件東西遺忘了,匆忙沖回了宿舍。雖是踩著點兒,但所幸趕上了。
七月氣喘吁吁地站在宿舍樓前的隊伍里,天色依舊很暗,夜空掛著月亮,星星閃著光,很亮。七月有種回到高中的感覺,起早貪黑,趁著夜色埋頭苦讀。
葉婷站在七月的左邊,她雙手無力地拉開小馬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七月。”
七月微低著頭,疑惑地眼神看向她,“怎么了,葉婷?”
葉婷沖她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滿,“前面站著的是我們的教官嗎?感覺很兇的樣子。”
七月抬起頭,視線穿過前面兩排的隊伍,落在了同她們一樣穿著迷彩服的人身上,但他的迷彩服的顏色要淺一些,圖案的顏色搭配也略有不同。幾秒種后,七月點點頭,“應該是。”七月發現他的嘴唇開開合合,緊跟著近似咆哮的嗓音灌入耳朵,她更加確信那個人就是她們的教官了。
“誰讓你們坐下的!”教官喊道,語氣不是詢問,而滿藏著責備。他的眼睛掃視一圈,看向葉婷,目光令人發冷,“沒說你嗎!起來!”
葉婷似乎被嚇到了,腿竟有些發軟,半天使不上力氣。
“旁邊的,把她拉起來!”
七月雙手扶著葉婷,讓她借著自己的力氣站起來。七月下意識瞥了她一眼,發現她的眼睛閃著點點星光。七月意識到,葉婷的眼眶充盈著淚水。葉婷站起身后,她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班長,點名!”
班長是臨時選的。教官的話音未落,一名瘦瘦高高的男生向前邁了三步,站在了隊伍的前方。接著他旋轉身體,面朝隊伍。他的嗓音洪亮且柔和,七月猜想,他并不是初次當班長,這一點她在后來的班干部選舉上得到了證實。
點完名后,劉仁開始自我介紹,“我姓劉,是你們軍訓期間的教官。全名你們不用知道,以后叫我劉教官就行!”他犀利的眼神掃視著隊伍,接著說:“我帶的軍訓很嚴格,往年總會有學生會被安排重訓。”他好像是察覺到學生們將他視如洪水猛獸的眼神,隨即話鋒一轉,“當然,要想撐過我的軍訓也是相當的容易,你們只要始終如一的遵守我接下來要求的幾點,我也不會找你們的麻煩。”停頓了幾秒,他開始說起了要求,“第一,不準遲到,今天踩點來的同學,以后注意!”
七月注意到葉婷打了個冷顫。不得不說,劉仁玩兒的這招殺雞儆猴實在是高,只是可憐了葉婷。七月趁別人不注意,碰了碰她的手,面露柔和的笑容,緩解她的壓力。應該是起了作用,七月看到葉婷的表情略微放松下來。
“第二,不準頂撞教官!”他看到學生臉上疑惑的神情,補充道:“我是個講理的人,但說理要分場合。”七月察覺到,他的眼神更犀利了。“在訓練場上,我說的話不是為了征求你們的意見,我說的話就是命令,你們必須堅決服從!有意見,私下提!”
“第三,不準無故裝病,逃避訓練。實在不能軍訓者,拿著醫院開出的證明來找我!”
七月聽到了一陣小聲的議論,每個人都面面相覷。
“看來是有人抱有這種想法。”他右邊的嘴角上揚,掛著一絲狡黠的笑容。“那我勸你們趕快打消這個念頭,除非斷胳膊斷腿,否則這個假我是不會批的。”又是一陣議論聲,他收起那一絲狡黠的笑容,眼神毫不遮掩地顯現怒火,“我說了,有意見,私下提!”這句話他似乎是咬著牙說出的,議論聲瞬間消失無蹤跡。
“第四,軍訓過程中,實在堅持不了的時候,要喊‘報告’;我問話時,要大聲回答,扯著嗓子喊。否則男生俯臥撐五十個,女生蹲起五十個!”
“第五,也是最后一條。我不允許你們中的任何一人進入‘最強戰隊’!”他瞥見學生滿腹狐疑地盯著他,解釋說:“‘最強戰隊’別名‘傷兵團’,通俗點說就是吃瓜群眾!我是個要面子的人,你們讓我的臉面掛不住,我也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聽到他講的最后一句話,七月總感覺前面站著的不是教官,而是一名徹頭徹尾的黑社會老大。
“都聽清楚了嗎?”他問道,聲音幾近咆哮。
“聽清楚了!”他們回答,但聲音加在一起還比不過教官的嗓音。緊接著,劉仁又問了一遍。
“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聲音比上次強了幾倍。
“好!我們現在去操場集合!”
七月跟著隊伍,向操場前進。約莫十分鐘,七月瞥見操場人山人海,擠滿了人。
早上訓練結束,七月感覺整個身體都散架了。好不容易走到了食堂,也便沒了什么胃口,只是買了一碗粥充饑,以便應付中午的訓練。七月下意識瞥了一眼葉婷,從結束開始,她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不禁有些擔憂。“葉婷,你沒事吧?”
葉婷沉默著,幾秒種后,她雙手重重地拍打在餐桌上,支在上面,借力站起身。七月聽到她因擊打餐桌而發出的一聲巨響,鋁制餐盤跟著晃動,瞬間吸引了周圍學生的疑惑的眼神。“七月,我長這么大,還沒有人訓過我。”葉婷狠狠地說。“他以為他是誰呀?竟然敢當著全系同學的面兒,讓我出丑。”
七月掃視著周圍,投來的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她的心頭一緊,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涌上心頭,腦海中浮現似曾相識的畫面,一群看不清長相的人把她團團圍住,沒有一絲縫隙可供她逃跑,她雙臂緊緊地環抱住膝蓋,額頭靠在膝蓋上,閉上眼睛。七月不想聽到他們的議論聲,不想看到他們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自己,為什么他們不可以小些聲音,為什么他們不回家關上門放肆地議論,為什么他們要當著她的面兒,為什么……
“七月?!”葉婷看到安七月的臉色煞白,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像是在打冷顫。
“……我去趟洗手間。”七月緩慢地站起身,腦袋有點暈,眼前發黑,雙腿像是被什么壓著一般,怎么也直不起來,隨時都有摔倒的危險。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間,用盡全部力氣把門推開。胃里感到一陣惡心,彎腰吐在了便池里。
片刻后,身體逐漸停止了打顫。她以為她不會再懼怕別人的眼光,她以為她已經從小時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七月想見向雨庭,想盯著他溫柔的雙眸,遠離所有的一切……
站軍姿是七月很不喜歡的一項,每次都要站將近半小時。配套的鞋的鞋底既硬又薄,以至于過程中腳跟疼痛難忍。她極想動彈一下麻木的雙腿,面部表情變得扭曲,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她不想喊那聲‘報告’。索性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教官身上。早上的視線很暗,七月只依稀看到了他的臉部輪廓,具體長相著實不知;后來天色亮堂些,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跑操上。
七月面部盡顯詫異,劉教官與她想象中的模樣完全不相符。當七月聽到他咆哮的嗓音時,下意識地以為他是一位不修邊幅的粗獷漢子;然而相反,他長得很清秀,穿戴整齊,身材很勻稱。更令七月吃驚的是,劉教官看起來與他們的年紀相仿。突如其來的一聲‘報告’令她的麻木的身體顫了一下,同時打斷了她的觀察。
“報告!”葉婷扯著嗓子喊。七月瞥見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說!”劉仁鐵色的臉轉向她。
“我堅持不住了!”
“……原地休息三十秒!”
……
七月覺得,讓她堅持一天的軍訓,比讓她做一天的高數還要來的惹人厭煩。相比而言,她更喜歡費腦子的事情。
軍訓已經過了一周,漫長的一周。七月碰到向雨庭的機會很少,大四的課程本就寥寥無幾,加之,她的時間都被軍訓占據了,吃飯時間便成了她唯一的機會。這一周,她過得很是無聊,軍訓結束的時間很晚,洗漱完畢,爬上床,看看書,進入夢鄉;第二天醒來,繼續前一天的日程。七月每天都期盼著第二天都發生些出乎意料的事,譬如,天空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教官臨時有事來不了;中午吃飯時巧遇向雨庭;她甚至期望看到有人頂撞教官,來一場較量,不過她不希望這個人是葉婷……
或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中午,在食堂,她遠遠地看見了向雨庭和江一源。
“七月,那不是向學長嗎?”葉婷胳膊肘頂著七月,“不去打個招呼嗎?”
七月跑到超市,買了兩瓶水。拉著葉婷朝向雨庭走去。“雨庭哥哥!”七月喊了聲,面露笑容。
“這不是七月學妹嗎?”江一源打趣道。“旁邊這位美女也是小學妹嗎?”
“學長好!我叫葉婷,是七月的室友。”葉婷介紹著自己。“向學長,七月跟我說過你。”她笑著說。
向雨庭只是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雨庭哥哥,這個給你。”七月把水放在了向雨庭的面前。七月喜歡盯著向雨庭的眼睛,他的溫柔的眼神總能讓她回憶起小時候的美好時光。
向雨庭覺得安七月是個奇怪的人,而且與她相處有種讓人熟悉的舒適感。他沖她笑笑,說了聲:“謝謝~學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