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坐了1個多小時車,頭昏昏的從車上下來,一腳踩在土堆里,兩邊在修路,只留了中間的車道,兩邊灰塵滿天。沿著路邊小心翼翼的走,雖然是星期天,路上卻沒有什么人。大概這些工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出去了吧。走了幾百米,就看到陳通山上班的工廠了。小小的斜坡上面矗立著廠門,右邊的墻要窄要高,上面鑲嵌著鍍金的字。有些年頭了,康字都已經(jīng)剝落了。電動門開了個口子,仔細一看,呵呵,是紅門產(chǎn)的。左邊一個保安叔叔在崗亭外面踱著步子。
打了個電話給通山,他說馬上就出來。本來是在租房里的,工廠臨時有點事情,就過來了。想想,和他也有快半年沒見了。上次見到他,剛好是高級安全主任又沒有通過,采訪了一下他第二次失敗的感受,他輕描淡寫:再考唄。通山人長得很高大,濃眉大眼,聲音宏亮,湖南新晃人。才來深圳的時候,做過幾年保安,自學考了個初級安全主任、中級安全主任,轉(zhuǎn)行做了行政,負責工傷和安全。何文也處理過工傷,所以和他共同話題也多些。
“通山,好啊。”看到他從門口出來,手里拿個檔案袋。
“小伙子,好啊。坂田到這里多久?”
“一個多小時,晃得頭都暈了。車也開得很猛。”
“環(huán)線就是這樣了。”
“走,先去吃飯。你是說你姐姐以前在這邊上班。”
“對啊。剛好你也在這邊,順便來看看。這里很冷清。”
“工廠的人都到鎮(zhèn)上去玩了,這邊基本上沒人。”
“這里以前叫公明鎮(zhèn),屬于寶安區(qū)的。現(xiàn)在劃到光明新區(qū)了。前年到過這邊,唉,公明汽車站就是鄉(xiāng)下鎮(zhèn)上的一樣,都是小面包車在載客。那個路,爛得不成樣子。”
“現(xiàn)在可不一樣嘍。”
“這邊治安怎么樣?以前我姐都不敢出門。讀大學的時候,還看過報道這邊有砍手黨的,就為了個手機。”
“還有這回事?很久以前的事吧。你那個女朋友怎么樣了?”
“早就沒在一起了。”
“女孩子,要哄的。多順著她,就好了。”
“嗯。只是覺得不合適而已,最近和兩個同事走得比較近。一個是業(yè)務(wù)的,男朋友在山東,感覺人挺不錯的。另外一個是新來的人事,長得瘦瘦高高的,臉好黑,廣西人。”
“廣西人,呵呵,太陽大的原因吧,曬得比較黑。”通山慢條絲理的說話,這是他一慣的作風。
“對她也沒啥好感。我說話老是喜歡笑,很神經(jīng)質(zhì)的那種。有時候我都很納悶,我講的話究竟哪里好笑了。”
“說不定她對你有好感噢。”
“呃,得了吧。不過業(yè)務(wù)的那個女孩子倒是覺得她挺可愛的。上次我說去和幾個朋友聚聚,她還小聲說要和我一起去。還有,去龍崗圖書館,看到有個光碟不錯,就順出來了。兩個人好緊張,生怕報警,那就丟死臉了。她那個表情好可愛。哈哈。”
“喲,你還做這種事。”
“無聊,體驗一下那感覺。并且上面沒有磁條感應(yīng),是不會報警的。后面又還回去了。”
“那你們關(guān)系怎么樣?”
“不錯啊。最近周末一放假就三個人一起出去玩。上次去人民公園看菊花,迷路了。轉(zhuǎn)了三趟車才回來。”
“呵呵。”
“現(xiàn)在在想,要不要和她發(fā)展一下。”
“你是說業(yè)務(wù)的那一個吧。”
“對啊。”
“最好不要。你現(xiàn)在還不清楚她的想法,保持一點曖昧很重要。你捅破這層窗戶紙,估計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啊,會這樣嗎?”
“很有可能喲。我先帶你去吃飯吧。”通山面帶微笑的看著何文。
“好的。”
兩個人沿著松白路往前走。兩邊都是矮矮的房子,修車、建材那一類的小店。左邊遠處有一個小超市,門頭倒是很大。一路穿過了一個人行天橋,右轉(zhuǎn)進了一個小巷子,里面都是農(nóng)民房了。道路上剛剛清掃過,很干凈。東莞的農(nóng)民房之間都是很窄的,這邊相對要寬一些。大概三四層樓高吧,偶爾一兩個人走在路上,拐個彎就不見了。路上還現(xiàn)著樓房一角的影子,初秋的太陽還是很溫暖的。深圳的氣溫高,穿一件外套就足以應(yīng)付大多數(shù)冬天了。
穿過三四條小巷子,默默的走。通山進了右邊一個小餐館,何文也跟著進去。百無聊賴的老板一看到有人進門,兩眼放光立即迎了上來:“吃點什么?要不要來瓶酒?”“酒,還是算了吧。”通山說。倆人坐定,點完餐,老板去忙活了。
兩個男的對視有點怪怪的,通山把頭一偏,看著廚房里面。何文看著門外面,一邊正對門的座位是最安全的,外面有什么動靜都可以看得到。
“你住在廠里還是外面?”為了緩解尷尬,何文先開了腔。
“沒住廠里面,在外面租了個房子。”
“那應(yīng)該離這里很近吧。”
“嗯。最近在工廠里找了一個小妹妹。”
“哎喲,通山。不錯嘛。快傳授點經(jīng)驗。”何文充滿期待。
“那有什么經(jīng)驗喲。兩個人在一起了,但是她家里不同意,說我年紀太大了,以前又結(jié)過婚。”
“那也沒事,反正這些又改變不了。只要女的同意,她父母應(yīng)該不會怎么說吧。”
“不過,家里人堅決不同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她家里人在這邊嗎?”
“就是在這邊嘛。在附近的工廠里做員工。”
“唉,只能慢慢磨看了。實在不行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小伙子,你也要抓緊了。”
“嗯。”
兩個人吃完飯,沿著農(nóng)民房的巷子走,左拐到了大路。沿著大路一直走,右拐,進了東隆路,再右拐就看到一個工業(yè)區(qū)的大門:塘尾工業(yè)區(qū)公明工業(yè)總公司。紅色的磚大門,鍍金的字都斑駁脫落了,門的一邊都貼了很多小廣告。從工業(yè)區(qū)進去,看到了安費諾?凱杰的大門。說是大門,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門了。保安室在右邊,印入眼的第一棟建筑,顏色不一樣,應(yīng)該是辦公樓吧。后面的應(yīng)該是廠房了。
站在工廠前面看了很久,并沒有進去看看的意思,一般工廠也不怎么好進去。心里有懷舊的感覺。想想,姐姐就在這里生活了4-5年吧。第一年到深圳,水土不服。呆了大半年回來,然后再去進了這里就一直沒有再出來過,直到回家結(jié)婚。當個小小的組長,上夜班的時候,輪流躺在機器底下睡覺。拿著飯盒跑在去食堂的路上,拿著諾基亞手機從三樓摔到一樓,竟然一點事也沒有。生產(chǎn)經(jīng)理的小舅子喜歡她,江西人。每次下班的時候就在門口堵,不讓她過去。不想,她一扭身就從腋下鉆過去了。后來,小舅子以工作相逼,不和他交往就滾蛋。她就是一句:父母不讓遠嫁,就從深圳回家了。
想想這些,都是差不多10年以前在這個地方發(fā)生的吧。廠房、道路沒有一點變化,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但是記憶還在。時間每時每刻都在流逝,能夠讓人唏噓的,大概就是這里面夾雜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