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開始在黑夜里風馳電掣。東莞的馬路好在寬敞，平時車又少。那些公交車像開坦克一樣，無所畏懼。從牌坊進去，經過一段黑黑的長長的過道，往里走再上坡，就到了亮哥的工廠，做數碼配件的日資廠。境況一年比一年差，每年都要裁掉一批人。亮哥在里面做了十多年了，品質部經理，資深員工。

看到亮哥從工廠里出來，何文迎上去。

“你怎么突然到這里來了？”亮哥問。

“今天和朋友出來玩，順便就到你這里看看?！?/p>

“你還玩那個？”

“是朋友玩，我不玩。趁著機會到你這里來，好久都沒有你聊天了?！?/p>

“嗯，上次還是在去年國慶吧。那段時間看你危機四伏，還以為你在那里呆不下去了呢。”

“有些事情，誰說得準呢。我在深圳都沒有一個親戚。在東莞也就只有你一個了。那次國慶來你這里斗了一下午地主，回去輕松多了，也就看淡了?！?/p>

“那就好，以后要常來。還以為借了你錢，你就不過來了呢?！?/p>

“哪有，只是事件比較多了。并且我上班地方離這里挺遠的?！?/p>

“那也是了?！?/p>

“咧。”亮哥指了指遠方，“看到沒，那就是鎮上。我的房子就買在那里?！?/p>

“噢，快兩年了吧。上次來的時候，就聽說你在買房和買車之間糾結?！?/p>

“那是，現在還兼職一份送水的工作。請了一個工人做，老是嫌這嫌那。房子、孩子，壓力山大。工廠又不景氣，連年裁員，降薪。”

“沒得辦法了，大環境如此。08年金融危機，東莞都是三來一補的企業，受影響很大。經常看到很多企業都做不下去了。”

“唉。”

“對了，去年你買房的時候，和你提過‘騰籠換鳥’你還記得不？”

“噢，有點印象?！?/p>

“東莞在進行產業升級了，淘汰落后的產能?！?/p>

“唉，日子難過?！?/p>

看到亮哥一臉沮喪悲觀，何文也不想說什么了。去年國慶來的時候，就想說這個政策的。政府已經明確講了要淘汰落后產業，淘汰勞動密集型產業，進行產業升級。東莞金融危機以后，大部分勞動密集型企業都沒有緩過來。這樣的鎮上房子是沒有支撐的。這不是資產，是嚴重的負債。和老媽商量，最后還是決定不說。有些事情，說了人家不會念著你的好，萬一漲了呢，豈不是要怨恨一輩子。人成熟的標志，大概是對朋友不再什么說都說了吧。自己本意是向好，朋友未必會這樣想，他家里人也未必會這樣想，關系不一樣的。再加上本身就是不確定的事情，算命的也未必算得準吧。

我帶你去工廠轉轉吧，晚上的工廠還是燈火輝煌。路過辦公室的時候，亮哥朝里瞄了一眼，說：“又在里面玩電腦。”

“沒啊，看他們都認認真真的做事啊?！?/p>

“應該是看到我經過子，剛剛一閃眼的小動作，被我察覺了。以后你做了領導，經歷多了就知道了?！?/p>

“好吧?！痹诠S里轉了一圈，告別了亮哥，又回到了酒店這邊。

……

“怎么樣？”何文笑吟吟的問。

“你個垃圾，怎么沒看到你？不是可以換人的嘛，中途。”

“噢，我不習慣這樣。我的早就弄完了，比你早下來?！?/p>

黑的司機瞟了一眼何文，嘴張了兩下，忍住了沒說話。

“你個垃圾！垃圾！換人都不敢。”李世文繼續罵。

“咋啦？這么大的怒火。”

“你個垃圾！還撒謊。我問了那個小哥，他說你早下去了?！?/p>

“呃。”何文滿臉黑線?！拔胰ノ冶砀缒抢锪耍认禄厝フ埬愠猿鄙巧板佒喟??！?/p>

“隨我點哈，我要吃垮你?！?/p>

“哈哈，一頓吃不垮的?！?/p>

“你個垃圾?！?/p>

聽到李世文一直罵，何文有點按捺不住。

“咋啦！司傅，看來你帶的地方不怎么樣啊?！?/p>

“怎么會呢？出了什么問題？我立馬向酒店反應。保證處理到你們滿意。”

“女的拖了鞋子，瞬間矮了一大截。靠，坑！她們鞋跟比一級臺階還高？你知道嘛，她見我第一句話，就是‘好小’。大爺的！這叫什么話！服務態度呢？果斷換人。”

說了人家看慣了老外。何文心想，但是不敢說出來。說出來，估計垃圾這句話要罵一年吧。

“來了第二個，說是第一次做。態度還行了，居然纏著我唱歌。被她纏著唱了一首歌，她也唱了一首，聲音還蠻好聽的?！?/p>

“我去！還有這樣磨時間的？”何文驚呼。

“這樣也沒什么關系呢。畢竟先溝通下感情也好?！?/p>

“那不行呢，服務這么不好，我打個電話。”司機說完開始撥打電話。

“算了算了”何文趕忙說。

“是啊，算了算了。都已經回來了，你打電話投訴她要扣錢的。”

電話通了，司機開始寒暄，講了一堆后，司機回過頭說：“打了電話了，原來那個女的被顧客投訴過，也是因為態度問題。最近才從1200降到850?！?/p>

“唉，說了不要打電話了，人家也不容易?！?/p>

“那怎么行呢？服務不好，你們下次就不會來了?！?/p>

“哼，還有下次？估計他不會再想下次吧。沒錢，就別去那種地方了?！被氐焦I園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多了。路過市場看到潮汕砂鍋粥店燈火通明，空地上十幾個桌子基本上坐滿了周邊打工的男男女女。

“這里味道不錯。不過一年比一年稀，味道一年不如一年。這個點生意還這么好。吃點夜宵再回去吧?！?/p>

“好?！眱蓚€點了粉砂鍋粥，點了幾份小吃。吃完回到工業園，叫保安出來開門已經將近四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