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洛倫戳到了痛處，血怒男爵——艾維-藍焰沉默了。

良久，似乎是自言自語，他呢喃著說道：“我所背負的……你們永遠都不會理解。”

聲音模糊，洛倫沒有聽清，她皺了皺眉：“你說什么？”

艾維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失去了與洛倫爭論的興致。他擺了擺手，示意侍衛將洛倫帶下去。

洛倫冷笑一聲，任憑喪尸揪住了她的肩膀，朗聲喊道：“艾維，你這個無恥的叛徒。藍焰家族上千年的榮耀，都將因你蒙羞！”

“你以為你可以永遠躲在天災的庇護下嗎？就這樣——茍且偷生？！”

“回答我！艾維——懦夫！——”

洛倫的聲音漸行漸遠。

諾大的廳堂中，只有艾維獨坐在王座之上。光線熹微，塵埃拓印出幾道光束的軌跡，落在艾維的身影上。

他倚坐在王座之上，一動也不動，竟顯得有些落寞。

……

石門開了。

胡德和蘇維爾正討論著什么，耳聽得石門聲響，蘇維爾眼疾手快，趕緊把鑰匙丟給了胡德。胡德的衣服上，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個口袋。只見他手掌一花，就把鑰匙藏進了懷中。還兀自裝模作樣地扒拉著胸口，像是正在撓癢癢一樣。

洛倫被推了一個踉蹌，跌進了石屋里面。

蘇維爾和胡德齊齊一驚。

“洛倫？”蘇維爾想要站起身來，拽得手腕上的鏈子一陣嘩啦作響，“是你？”

押解著洛倫的喪尸沖蘇維爾大吼了一聲，警告他不要亂動。一邊打開了鐵柵欄，沒有給洛倫除去手腳上的枷鎖，揪著她的肩膀，把她丟了進去。

“砰！”

洛倫直接被摔在了牢房里的石地板上。

喪尸們打量了一下牢中的三人，一瘸一拐地、僵硬地扭動著身子，轉身離開了牢房。

石門轟隆隆地關上了。

“得，這下齊了。”胡德看著狼狽地趴在地上的洛倫，露出一絲壞笑。

洛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仍不失貴族風度，慢慢地站起身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

三人對面，各自都有疑惑想問。卻又礙于各自的關系，不便直接張嘴。

三個人互相打量著，沉默了。

“你……還好嗎。”

蘇維爾遲疑了一陣，憋出了這么一句，“那個什么血怒男爵，沒怎么你吧？”

洛倫愣了愣神，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傲慢矜持的女人，突然聳動著肩膀，小聲地笑著，顯出幾分別樣的嬌俏。

“你這家伙……”洛倫搖了搖頭，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匯，笑著對蘇維爾說道，“謝謝你關心，他不會怎么樣我的。”

“至少……暫時不會。”

“是這樣啊……”蘇維爾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終于還是問道，“他……那個血怒男爵，究竟為什么要派人抓你？”

“安娜是傳奇級別的強者，又是半人半禍亂生物，能力詭異。他派這樣的強者四處搜尋你，肯定有他的理由。”

胡德插嘴道：“而且還把我們牽扯了進來。”

洛倫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如果不是你想綁了我換賞金，也不會深入荒蕪之地里來。這一切都是你貪婪的懲罰。”

胡德撇了撇嘴：“我懶得和你這個腦子古板的貴族計較。”

洛倫看向了蘇維爾，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終于，她開口說道：

“我很抱歉，蘇維爾先生。”

她似乎完全將蘇維爾當做了人類——畢竟單從蘇維爾的外形上，確乎完全看不出不死族的特征。她表情嚴肅，語氣措辭彬彬有禮，不失貴族的矜持。

“當你第一次提到你的計劃時，我就應該把我和血怒男爵的關系告訴你。畢竟……這會對你的逃離計劃造成極大的影響。”

“你沒有強行追問，盡管我無法反抗你的命令。感謝你對我的尊重……現在，我想我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

“血怒男爵，他是我的哥哥，真名叫做艾維。”

洛倫面色沉靜，緩緩地說道。

蘇維爾和胡德的心里卻掀起了陣陣波濤。

“等，等會兒！”胡德大聲問道，“你說什么？他是你的哥哥？——一個不死族？！”

“我說，今天我可已經開夠了眼界了。什么會用邪能之焰的不死族，駕馭骷髏的圣光，半人半禍亂的奇異女人……但是你現在告訴我什么，一個不死族，會是你的哥哥？你開玩笑的吧？不死族也能生育嗎，你媽難不成……”

蘇維爾皺了皺眉，打斷了胡德的胡言亂語：“你的意思是，他本來，是個人類？”

洛倫點了點頭，表情復雜。

蘇維爾心下了然。

在這個世界中，生者與死者的邊界，其實只不過是“軀體”的不同。撇開人類不談，在蘇維爾的知識中，更有用石頭、鋼鐵，乃至“元素”構成軀體的“生命”。你如何去限定他們的“生”與“死”呢？

因此，跨躍生者與死者的邊界，也并沒有多么艱難。關鍵在于如何保留住自己的“靈魂”。

人類的世界里，從來不缺少無視倫理、蔑視道德的瘋子。他們追求內心的狂歡，而無視文明的規則。他們其中的一部分，選擇投入天災的懷抱，拋棄生者的尊嚴，換取一個不死的軀殼。

巫妖，死靈法師，死亡騎士……這串名單上，不乏名留青史的史詩英雄，更多的是泯滅于歷史中的陰影。

人類稱他們為“被放逐者”，不死族稱他們為“被遺忘者”。

顯然，洛倫的哥哥，就是這群瘋子中的一份子。

狹小的牢房里，洛倫抱膝獨坐，神情黯淡：

“艾維和我同父異母，比我大兩歲，是我的……哥哥。”

“他不喜歡法術，也不喜歡親近圣光。但他卻是一個神秘學的天才。他曾效力于圣光大帝麾下的神秘學術會，后來獨立出來，建立了自己的觀星臺和藏書塔。他曾經驕傲地對我說，在他的腦子里，存放著這片大陸上最隱秘的歷史……”

“可是，研究神秘，就意味著親近神秘。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人們說，他對歷史的追求，最終將會引動不可招惹的存在，揭開不可以被人類知曉的秘密。我本不以為然，可是……可是……”

蘇維爾蹙著眉，小聲問道：“他背叛了藍焰家族？”

洛倫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么，動機呢？”胡德不可思議地問道，“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藍焰啊！你們是圣光帝國最高貴的八個姓氏之一，你們擁有這片大陸上最顯赫的身份和最久遠的傳承。他到底哪里想不開，要放棄這樣高貴的身份，去做一只天災的走狗？”

洛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也許契機是他女友的失蹤吧。那是一位著名的歌女，在劇場里與艾維相識，兩人迅速地墜入了愛河……”

“自從他的女友失蹤后，艾維就一直神經兮兮，整日埋在書堆里面，氣質也變得有些……陰暗晦澀。他曾經緊張兮兮地對我說，他發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這個秘密關乎到我們所在的世界的存亡。可是他不能說……如果他說出了口，整個藍焰家族都會因之覆滅。”

胡德吞了口吐沫，震驚地說道：“覆滅整個藍焰家族，就算是圣光大帝也做不到啊。”

洛倫搖了搖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我以為他太緊張了，過分沉迷于那些神秘的歷史。我以為他只是需要放松……”

“誰知道，他卻早已踏上了一條黑暗的道路，并且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