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似同心協力,實則心懷鬼胎啊。”
胡德倚坐在墻邊,嘆了口氣,搖著頭。
洛倫瞥了他一眼。
“不是嗎?”胡德指了指洛倫,又指了指自己,“你看,咱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被一個不死族關進了籠子里面。”
“咱們有共同的危機,那當然就得同心協力咯。”
洛倫輕哼一聲,沒有搭茬。
“但是呢,我是為了活捉你,才跟蹤你到了荒蕪之地。”胡德又指了指蘇維爾,“他是為了逃跑,為了鉗制你,才和你簽訂了奴隸契約。”
“大家各自都有矛盾,就各懷鬼胎咯。真是沒辦法呀~”
洛倫講完艾維的事情之后,胡德又打探了一番蘇維爾和洛倫之間的關系。不管怎么說,一個人類的高等貴族,和一個不死族的喪尸混跡在一起,總是那樣的令人好奇。
最后的結果,三人試圖達成共識,設法逃離出這個牢籠;卻又總是互相忌憚,難以磋商。
誰都不肯率先交出自己的底牌。
三人各自坐在囚室的一角,竟像是互相對峙的三個國家。
“我們鐵石聯盟有句諺語。”胡德搖頭晃腦地念叨著,“想要讓別人信任你,首先要給予別人傷害你的能力。”
“對方覺得他能傷到你了,也就自以為有了制約你的手段。只有這樣,才能展開合作。”
“現在大家都不肯說話,你也不說你有多大本事,她也不說她肯擔當什么。那還怎么合作?”
蘇維爾瞧了他一眼,許是覺得他啰啰嗦嗦地甚是有趣,嘴角倒是露出了一個微笑:“我把鑰匙給你了,這還不算誠意?”
“就這個?”胡德從不知哪個兜里掏出了那把鑰匙,晃了晃,“你信她?”
“誰?”洛倫不由得問道,“哪個她?”
蘇維爾于是又跟洛倫復述了一遍安娜來時的情景,洛倫陷入了沉思。
“兄弟,可是她把咱們騙到這兒來的。”胡德把玩著手中的鑰匙,不屑地說道,“鬼知道這女人有什么壞心腸……你敢信她?”
“信不信,你拿著鑰匙,去捅一捅門,不就知道了?”蘇維爾沖著囚牢的鐵欄桿努了努嘴。
“切,萬一我一開門,呼啦涌進來一大堆不死族,說我試圖逃跑,把我拖出去弄死了,怎么辦?”胡德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是小孩子嗎……”蘇維爾無奈地說道,“他們要真想殺你,用得著找這個借口?”
胡德被蘇維爾噎得一愣。
“那你怎么想?”洛倫插嘴問道。
蘇維爾微微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說道:“我覺得吧,這女人跟那個血怒男爵不齊心。”
胡德直接質問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蘇維爾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直覺。”
“嘁!”
“唉!”
胡德和洛倫齊齊地嘆了口氣,擺著手向后仰倒。
“你不如直接說你見色起意,看她長得好看。”胡德把手中的鑰匙高高拋起,又接在掌心,懶散地吐槽道,“說你想泡她,這樣還比較可信。”
蘇維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問道:“那你說,她為什么要把鑰匙送到我們手里?”
“我他媽怎么知道。”胡德聽得心煩,把鑰匙往地上一扔,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他坐直了身子,用手指著石門,喝罵道:“那女人一會兒要帶著我們逃離禍亂,一會兒又把我們送進了血怒男爵的手里。現在你又說她和血怒男爵不和。怎么,不和,就想辦法把我們救出去?那他媽一開始就別坑老子啊!”
“逃離禍亂是環境所迫。”蘇維爾皺了皺眉,回答道,“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不合作不行。”
“哈,你倒是看得清楚。”胡德冷笑一聲。
“至于救我們出去……我覺得也未必。”蘇維爾繼續說道,“你沒聽她話里暗示嗎,‘啟動裝置之后,血怒男爵會變得虛弱’。這話里的意思,顯然是希望我們到那時候再去搞事。”
“換句話說,她可能是想通過我們給血怒男爵添點兒麻煩。”
胡德擺了擺手,無奈地說道:“你想得是真多。我還是不肯信那女人,我們鐵石聯盟里有句諺語,背叛有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
蘇維爾沒有繼續反駁,只是若有所思。
“你們兩個,一個一半是人,一半是禍亂生物,偏偏還覺得自己是人。”胡德枕著自己的手臂,往后一躺,吐槽蘇維爾道,“另一個呢,明明是個不死族,偏偏腦袋后面生反骨,不想被天災注視,偏偏要往人類的地盤跑。”
“我看你們兩個相性是真合。你肯這么信她,也不奇怪。”
蘇維爾搖了搖頭,沒有理會胡德話里話外的調戲,轉而去問洛倫:“你覺得呢,你覺得他是什么意思?”
洛倫伸手去撿那個被胡德丟在地上的鑰匙,正想張嘴說話,突然一愣。
她的右手掌心處,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個淺淺的肉團。
肉團大約有人眼大小,邊緣處,是一些細密的肉芽,像是被縫合在洛倫的掌心。在肉團的中心,有著一條細長的縫隙。
不知為何,在注意到的它的一瞬間,洛倫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自己可以像睜開眼睛一樣,“睜”開它。
換言之,這個肉團似乎……就是洛倫的一個器官。
洛倫慌忙握住了手掌,不想給蘇維爾、胡德兩人看到自己的掌心。她把鑰匙緊緊地攥在手里,堅硬的鑰匙硌著掌心處的那個肉團,隱隱約約有些疼痛。
“禍亂……”
洛倫一時間心亂如麻。
她想起了安娜,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艾維。
“這是什么……是變異嗎?在禍亂世界的時候……我會變成禍亂生物嗎,那些……長著觸手的恐怖蠕蟲?還是像安娜一樣,變成一種半人半怪物的存在?”
“禍亂和天災一樣,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邪力。我沾染上了這樣的邪力,我是家族的罪人……父親會饒恕我嗎?不……他一定會凈化我的……就像……就像他一定要凈化掉艾維一樣……”
無數的思緒一瞬間擠滿了洛倫的腦海。難以分辨,更加沒有邏輯,就像灑在水面上的一把灰塵,只是不停地延伸開去,無法控制。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又一個接一個地消散,全然沒有聯系可言。
她慌張極了。即使面對死亡,也沒能夠讓她如此慌張。
“我說,你倒是說話啊。”
胡德的聲音傳來,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樣。
洛倫打了個激靈,看了過去:“啊?你說什么?”
“別走神啊我說。”胡德撇了撇嘴,無奈地說道,“我們問你,你怎么看待安娜?”
“安娜?”
那張甲蟲一樣的面罩浮現在了洛倫面前。隨之浮現的,還有一張美艷而冰冷的人類女子的臉龐。
她想起了那些甲蟲般的外殼逐漸退去,露出那張美人臉龐時的那一幕。想起了她認真地說:“我是一個人類。”
不知為何,洛倫攥緊了手掌,脫口而出:“我覺得……她應該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