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喪母的墨遲喜歡看女子做飯,因為這樣的女子最有煙火氣,最親近。
直到看到洱喜,看起來瘦弱,一口大鍋顛的堪稱完美,只是在墨遲眼中卻是驚心動魄,鹽糖佐料也是大臂一揮就進鍋,就連墨遲最喜歡看的女子輕捏湯匙把柄緩緩攪動濃湯的動作,在洱喜這里也成了從滾燙的半人高大銅爐中,一柄鐵鉤利落干凈將瓦罐煲湯勾出。
不過味道確實不錯,吃人嘴短,墨遲硬生生沒有將洱喜對他心靈傷害說出。
其實在墨遲心里,剛才純粹是條件反射,雖然凌霄閣那位大人似乎并不覺得。
捫心自問,他堂堂“毒公子”一向不喜歡洱喜這種跋扈的女子,更確切說,洱喜在他心里都不是個女子。
他見過女子不少,也有那愿意為他洗手作羹湯的,這些女子做飯時,大多也是從容不迫,悠然擺弄湯匙餐具,就像一道風景;而洱喜更多帶給他的是煞風景。
洱喜趕到江舟身邊時,墨遲還在糾結自己要不要去亂葬崗看看。江舟指指小道姑的床枕,轉身離開去了客房。
洱喜過去一看,這小道姑床枕下,竟有一條男人的汗巾!道觀一向清修,戒律甚嚴,洱喜詫然。
江舟在客房旁邊,客房旁多葉片又大又厚的矮小灌木,江舟就蹲在這跟前,洱喜從斜上方輕輕摟住他,趴在背上,江舟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和洱喜說話,只是指著一葉片,洱喜看過去。
江舟起身,洱喜還賴在他的背上,雙手勾著脖子踮腳站立。
“下去。”
洱喜拒絕,江舟每走一步,背后還拖著個洱喜,就這么走進客房。
墨遲走來,神色嚴肅對二人說:“我去一趟亂葬崗。”說罷就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洱喜覺得好笑:“明明近在眼前。”
江舟垂眸看了洱喜一眼沒有答話。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知道的?剛才我一直在看著你啊!”
洱喜看著江舟真誠地自問自答。剛才江舟以為她和墨遲看著滿箱金玉瑪瑙發癡時,她一直關注著在地上尋覓的江舟。
江舟心情似乎好些了,和洱喜一起在客房搜尋。
老道姑就在此斃命,地上血跡干涸。屋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而已,桌上的點心微微變色,看來已經壞了很久了。兩人緊接著便去了主殿。
劍云清塑像是按照真人大小塑的,和本人無差。看起來是一十分英武的男子,觀里的長明燈因為沒人看管,已經滅了,塑像旁有一本賬冊,里邊記錄著觀里這些年收的香火錢。
洱喜大概翻看了一下,近年的收入真是十分可憐了,也不知道劍云清看到自己的觀變的如此慘淡會作何想。
這一番搜索下來,青云觀發生何事,洱喜心中大概已有數。
“姐姐打算怎么做?還沒有證據。”
洱喜狡黠一笑:“當然是請君入甕。”
說罷攤開手,江舟看著洱喜手中的東西,嘴角輕輕上揚,一手揉了揉洱喜腦袋。
回到客棧,碰到鞏言和夫人在一樓用膳,鞏言和他們打招呼,問他們今日去哪兒了。
“我家公子去青云觀了。”洱喜順口道出,說出來方知失言。
“哦?那可不是個好地方。”鞏言一邊品茶一邊云淡風輕地說道。
“鞏公子所言極是,只是獵奇而已,我自幼仰慕劍云清風姿,此次有機會來此,本想去青云觀拜會一番,卻發生這種事,實為遺憾,所以今日只能另辟法門,帶小廝隨去瞻仰了一番。”江舟也是不卑不亢的回復。
“理解。”鞏言看著江舟,眼前之人,一幅書生少年模樣,卻有種潛藏的威嚴。
鞏夫人在其側烹茶,臉色好了許多,耳垂上一對紅珊瑚珠耳墜襯的整個人愈發好看了,看樣子已經從昨日驚嚇中緩過來了。
洱喜都忍不住偷瞟了好幾眼,鞏夫人看到洱喜的眼神,頗有些嗔怪的意思,洱喜也自覺失禮,低頭順從地站在公子江舟旁。
洱喜一臉討好的笑,對夫人說:“夫人這對兒耳墜比早晨那副更襯容顏。”
鞏夫人停下手中動作,對著洱喜微微一笑:“謝謝。”
說罷,二人去了二樓的雅間就餐,不一會兒,墨遲氣沖沖回來,“西坡第一毒公子”的風雅一點不在,反而像個多年受氣的小媳婦。
“那亂葬崗臭氣熏天,我翻了不下百具尸體,方才找到那采花賊,我把他衣服拔了個精光也未找到什么解封石......”
洱喜心中突然對這位“毒公子”充滿同情,這畫面只怕被過路旁人看到,風雅如廝的公子把一具尸體扒了個精光,場景也是極為詭異了。
江舟依舊一臉冷漠,不理會墨遲,可憐洱喜畢竟戲弄了墨遲,只能對他洗耳恭聽了。
突然雅間被推開,鞏夫人提著一籃點心走了進來,本來滔滔不絕的墨遲看到這位夫人,也停了下來。
鞏夫人微笑:“今日無事,借客棧廚房做了些家鄉的點心,不小心做多了。看幾位與我夫君相談甚歡,出門在外,也算是朋友,不知小女子有沒有這個榮幸請諸位嘗嘗。”
不卑不亢,和他夫君倒是挺像的。況且言辭如此誠懇,拒絕也不是。洱喜暗道。
“夫人盛情,我等才是十分榮幸。”江舟接過夫人手中提籃,送走夫人。
一路上,洱喜沒見過江舟對哪個女子如此細心溫柔過,還送到門口,不覺撇撇嘴。
洱喜拿出一塊點心,看起來像是糯米粉做成的,還特別做成小兔子的形狀,白色中透著點晶瑩透明,洱喜剛要入口,墨遲制止。
江舟抬眼看墨遲,墨遲從袖中取出一根銀針,將每塊點心一一扎了一遍,銀針未變色。
這是墨家獨有的驗毒針,西坡之毒冠絕天下,據此研制,只要是天下有的毒,都逃不過這根銀針。
“還是不要吃的好。”江舟提醒洱喜,洱喜拿在手中的“小兔子”放了回去。
墨遲覺得江舟這是看不起他墨家的驗毒針,加之剛才的一番心神激蕩的發泄,腹中空空,一口氣吃了五六塊。
月明當空,萬籟靜寂。屋里只有熟睡的呼吸聲,可是屋外的黑影卻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