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把蒸好的熱氣騰騰的餃子裝了兩大盤端進屋。

李阿公見了笑著夸道：“賣相好，聞著也挺香。”

端著碗筷進來的秋雨就笑道：“您一會兒可得多吃些。”

李阿公笑著點點頭，招呼正在搗蒜的小川：“去叫你爹起來吃飯。”

小川忙點頭，他放下杵臼去喊歪在炕梢打呼的鄒氏。

鄒氏迷迷糊糊的爬起身，只見炕桌上已擺著兩大盤元寶大小的白面餃子，一大海碗熱氣騰騰的蘿卜大骨湯，一盤醋溜白菜，還有一碗奇奇怪怪的蘸醬料，那醬料不是普通的蒜醬，里面紅是紅白是白還飄著油花。

鄒氏見飯菜做得了，睡眼惺忪的就要往炕桌前湊，被李阿公攔住了：“洗手去，回來再吃。”

鄒氏吸吸鼻子只得下炕去洗手。等鄒氏回來之后，大家團團坐下。

李阿公坐在上首，東邊坐著鄒氏和小川，西邊坐著秋雨和夏瑾。李阿公率先拿起筷子：“都動筷吧！嘗嘗瑾娘的手藝咋樣。”說著夾了一個精巧的小餃子送進嘴里咬了一口，餃子餡鮮香多汁又咸淡適中讓李阿公贊不絕口，他笑道：“沒想到瑾娘調的餡子還挺香，把你們大姐夫都比下去了。”

他們一大家子就數大姐夫茶飯好，沒想到阿公竟給夏瑾這么高的評價。

鄒氏連忙夾了一個餃子囫圇個吞進去，因為太燙沒仔細嘗出什么味來，只覺得香。

秋雨忙給每人舀了一匙蘸醬料：“妻主做的這個蘸醬一絕，不是那種搗碎了的生蒜沫直接放到醬油里，而是倒少許油炒香了的熟蒜沫放到醬油里，再加點醋還要再加些辣椒油，餃子蘸了醬料會更好吃。”

夏瑾給李阿公盛了一碗濃醇鮮美的大骨湯，笑著招待他：“阿公再嘗嘗這碗大骨湯。”

又盛了一碗給悶頭小口吃餃子也不伸筷子夾菜的小川，她笑道：“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喝些大骨湯，這個大骨頭燉了兩個時辰已經熬出骨髓了，很有營養的。”

小川有些受寵若驚的：“嗯”了一聲，他用湯匙小口小口細細的品味，只覺得鮮香味美，回味綿長。

小川不由有些動容，這才是長輩對孩子應有的教導吧，不像爹爹只會對他呼來喝去。他打懂事后再沒拉過爹爹的手，他都不知道爹爹的手是冷的熱的還是粗的細的。每次他忍不住想去拉爹爹的手時，爹爹都會滿臉嫌棄的對他大喊大叫，他嚇的又縮回了手。

最近有個牽線保媒的媒公經常去他家找爹爹，有一次被他無意間聽到了，那媒公是來給他牽線搭橋的，說是為四十多歲的錢員外討他去做第十七房小侍，許諾了爹爹許多金玉銀錢的好處，許諾的一次比一次多，爹爹的態度越來越松動，將他用一頂小轎悄悄送去錢員外府上是遲早的事。

聽說那錢員外即將過五十歲壽辰跟他爺奶一個年紀，生的肥頭大耳，后院已經有了十六位夫郎小侍，他這么小進去又算什么呢！

他娘還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管，她只顧著在外面給爹爹掙錢，什么事她都依爹爹的心思行事，爹和娘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

在小川覺得渾身冰涼，心寒齒冷的時候，一道溫暖柔和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要挺胸抬頭，不然很容易駝背的，到時候我們小川就沒有現在漂亮了。”舅母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卻令人倍感親切。

小川聲如蚊吶的：“嗯！”了一聲，腰背挺直了，卻依舊沒有抬起頭來。

秋雨也發現了小川的異樣，往他碗里多夾了幾個餃子，又用小碟子撥了一些醋溜白菜放到小川面前。這孩子只知道被動的接受，從不會主動去爭取，就連平日吃飯也是如此，他把自己當成是多余的。說話行事又很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小川垂著頭夾了一筷子醋溜白菜送進嘴里，很普通的白菜卻變成了酸酸甜甜的味道又香又爽口，他又連夾了幾筷子。

舅母很厲害，家常的白菜也能在她手里變的這么好吃，不像家里往日做的那樣大鍋里簡單燉一燉，清湯寡水的一點也不好吃。

他淚光點點的抬起頭，發現舅舅舅母都在注視著他，她們的笑容如春日溫暖的陽光般和煦又明媚。小川突然覺得自己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久違的光芒，讓他留戀不已。

突然一道中氣十足又隱含關切的聲音驟然響起：“這孩子尋思啥呢！快好好吃飯，瘦的跟個小雞崽子似的，都多大了吃飯還得讓人盯著，你們這群小崽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小川含在眼中強忍著的淚水落了下來，卻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一方大帕子突然出現在眼前擋住了他的視線，有些略重的手勁在他的眼角粗魯的抹了一把：“都多大了，還在舅舅家哭鼻子，你咋每次來都哭鼻子，再這樣別在這待了，痛快家去吧！”

被掩在大帕子底下的小嘴悄悄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