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灼熱的火炭也抵不住寒氣襲人。
一夜皚皚白雪,給整個院子覆蓋了銀裝,雪花一片又一片的落下,直到拂曉也未曾停歇。
魏子蘅撐著頭從夜闌更深看到旭日東升,那朵血色紅梅被雪花一次又一次覆蓋,直到最后只看見一樹枯枝撐起的雪被。
吱呀,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檀溪,見魏子蘅趴在窗邊,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她身邊,關上了窗戶,給她手里塞了一個暖爐,似又覺得不夠,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風給她披上。
“身體好不容易好些,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
魏子蘅抱著暖爐,冰冷的手放上去有些刺痛,“昨日睡到半夜忽然醒了,便再也睡不著,聽見落雪于是起來看看,沒想到這一看就是一夜,檀溪,天都已經有三年未落雪了吧,真美。”
“天都……”檀溪看著她,眸中有些遲疑,“去年下過雪。”
“是嗎?我又給忘了,瞧我這記性。”
檀溪端著一個瓷碗走近魏子蘅,“不說這些了,今日天清氣朗,很久沒有這么好的日光,我待會兒陪你出去走走。”
“也好,我昨日聞得陣陣幽香,想必是哪個院子里的臘梅開了。”
“東苑那邊花開的正好,姑娘先把藥喝了吧。”
魏子蘅接過藥一飲而盡,“這藥好像沒有昨天那么苦了,放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什么也沒放……”
魏子蘅不愿再提起這個話題,看著檀溪十年如一日的容顏,有些感慨,“這么多年了,你一點也沒有變,倒是我……”
魏子蘅摸了摸頭發,“老了許多,昨日居然發現了白發。”
“姑娘說這話讓我無地自容了,你可是安陽國的第一美人,就算是在這諾大的南溪國也是無人能及。”
“再美的花也有凋謝的一日,再好的容顏也抵不過青春年少。”
“就算是凋落自然也比普通的花草美麗。”
“哼哼,你總會想到辦法讓我高興。”
“出去走走心情會更好,我去給你拿衣裳。”
吃過藥,檀溪扶著魏子蘅走出院子,好久沒有接觸日光,有些刺眼。
言寧宮很大,三進三出,里面的布置一切都是按照魏子蘅喜歡的樣式,是那個人特意安排,伺候的人不過七八人,內院更是只有檀溪一人能進,也只因她說了一句不喜熱鬧。
言寧宮之外種了許多稀罕花木,如今都被一場大雪蓋住了原本的模樣,唯有中間的道路已被清掃過。
魏子蘅道,“好香,那邊是什么品種的臘梅?以前怎么沒有見過?”
檀溪回道,“那是從別國新移植過來的,似是叫做金鐘梅,姑娘想去看看?”
“走吧。”
金鐘梅花型比一般梅花碩大,鮮艷的黃色在白雪的存托下格外瀲滟。
魏子蘅嗅著濃郁的香氣,忍不住伸手去摘。
被一聲嬌媚的呵斥打斷,“大膽!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動本宮的花!”
魏子蘅收手轉身,身后是一妙齡女子,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面容姣好。身邊好幾個丫鬟伺候著,看起來位分不低。
“檀溪?”
檀溪道,“姑娘,這位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宮中新冊封的蓮貴人。”
蓮貴人身邊的大丫頭一身綠衣,趾高氣昂的看著她們,“既然知道還不快快行禮!”
檀溪未有所動作,“不過是幾枝花,這里似乎也不是蓮貴人的院子,怎么就變成了你的?別說我家姑娘摘這么一支,就是挖了整棵樹又能怎樣?”
那丫鬟僅看他們的穿著打扮猜不出他們是哪一個宮中的,不過聽檀溪的稱呼,她篤定眼前這兩人不過是朝中官員的家屬。
瞬間多了幾分氣勢,“這幾株梅花是皇上特意為我家娘娘種的,豈是你等卑賤之人能碰的?”
魏子蘅忽然沒了興趣,“檀溪算了,我們走吧。”
蓮貴人一聲嬌呵,“站住,誰準你們走的!見著本宮不行禮一點規矩也沒有!給本宮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無禮的東西。”
蓮貴人身邊的綠衣丫鬟俯身,“是,娘娘。”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那么刺耳。
檀溪先綠衣丫鬟一步動手,綠衣丫鬟臉上瞬間浮現鮮明的巴掌印。
蓮貴人身邊的人被打了,她的面上掛不住,惱羞成怒,“混賬東西,居然敢以下犯上!來人……”
檀溪道,“蓮貴人是想讓人看看你是如何對皇后娘娘無禮?還是心生愧疚想自己去向皇上請罪?”
蓮貴人瞠目結舌,魏子蘅手中的那一朵臘梅已經被她揉碎,滿手幽香,她并未看她們,不知道在想什么。
蓮貴人進宮不過三月,宮中的妃嬪大致都見過,唯獨不見皇后娘娘,她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們南溪國的皇后娘娘古怪而神秘,見過她的只有宮中那些年紀稍大的妃子。
且皇后娘娘向來我行我素,尤其是近兩年,身為皇后從未擔起掌管后宮之責,哪怕是宮中極為盛大的宴會也未曾見她出現過,偏偏皇上還依著她的性子,從未苛責過她。
蓮貴人這才細細打量魏子蘅,雖然上了年紀,不難看出她年少時絕色容顏。
她的容貌雖讓蓮貴人心生妒忌,蓮貴人卻并未發作,她不信皇上會喜歡這個跟她娘親一般年紀的女人。
心中也有了幾分底氣,聽說皇后曾是安陽國的公主,如今安陽國已滅,她早已沒了可靠的背景,在蓮貴人看來皇上對她如此縱容不過是念在當年是先皇指婚。
今時不同往日,加上宮中那些流言,蓮貴人更是不屑,不但沒有行禮,反而嗤笑道,“哦,原來她就是那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還真以為自己身份尊貴了!”
在這宮中子嗣就是權力,沒有一兒半女,空有一個皇后的頭銜根本不頂事。
啪!
又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檀溪打在了蓮貴人的臉上,力氣比剛才重了一倍。
蓮貴人半邊臉被打的有些麻木,微微腫起,蓮貴人難以置信,她堂堂一個貴人居然被一個丫頭給打了!
“你!下賤的小蹄子!你居然敢打本宮。”
“打你又怎樣?若再敢對皇后娘娘動手,就不止是打你這么簡單!”
蓮貴人早沒了先前的形象,恨不得把檀溪剝皮剔骨,“給本宮狠狠的打這個賤人,往死里的打!”
她身邊的綠衣丫頭遲遲不敢上前,“娘娘,她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
蓮貴人反手就是一巴掌落在綠衣丫頭臉上,“連你也不聽本宮的命令了是不是,本宮叫你打!什么狗屁皇后,不過是老女人,你還真以為皇上會多看她一眼!”
綠衣丫頭顫顫巍巍上前,她要是打下去不知道什么后果,可是不打以她家娘娘的性子,一定會把她折磨的半死不活。
“是,娘娘。”
不等檀溪跟她動手,一旁的魏子蘅淡淡開口,“你抬哪只手,我廢你哪只手。”
一句話便讓綠衣丫頭愣在原地不敢動。
蓮貴人怒火中燒,誓要教訓檀溪,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丫頭,“滾開。”
綠衣丫頭大喊一聲,“娘娘不要!”
就在蓮貴人抬手的那一刻,只聽見咔嚓一聲,似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緊接著鉆心的痛,蓮貴人捂著右手倒地不起,口中不斷嚎叫,眼淚不斷掉落,不想魏子蘅真的敢動手。
魏子蘅施施然收回手,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看著自己的手,念道,“可惜了這臘梅。”
檀溪給她整理了披風,“姑娘要是喜歡,在我們院子里也種上幾株?”
魏子蘅撣去臘梅殘花,“忽然沒那么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