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一片大紅色，喜慶的讓人覺得刺眼。
楚玖站在閣樓上，朱紅的唇角微微翹著，滿眼的諷刺。
明日，新娘就要進門了。
水兒端了點心現在臺階口，抬頭就看到了小姐目不斜視的看著這裝飾妥當的院落，眼里沒有了往日的光華，卻莫名的看得人心驚。
就是因為爺要娶親，她已經幾日沒好好吃東西了。
兩輩子加起來，水兒也不曾見過這么安靜楚玖。放在平日，她不作天作地了就算是天下太平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莫不是要出大事兒？
魏云居從后面走了過來，微微蹙眉，拍了拍水兒的肩膀，把點心接了過來上了樓。
水兒識趣的離開了院子。
主子們的事，她急也說不得。
“小九，還鬧脾氣？”魏云居把東西放到一邊，低頭頗有些無奈的看著才到自己腰間的小女孩。
她才十歲，卻已經與自己一道在這并不和善的世道掙扎了十年。
無父無母，只有彼此。
這些年，眼看著她從肉肉的一團，到現在褪去了臉上胖嘟嘟的肉，梳起了發髻，帶著自己親手做的蝴蝶型的頭飾，穿著自己親自剪裁的橘粉色齊胸襦裙。
吾家有女初長成。
他的小九長得越發標致好看了。尤其是那雙眼睛，自小兒就有勾魂兒的本事，如今更加攝人心魄。
“你不娶親，小九就不鬧脾氣了好好吃飯。”楚玖仰頭看著他，帶著五分期待，五分詭譎。
平日只要她撒嬌，他就繳械投降的。
魏云居的心倏地一疼。
不娶么？怎么可能，這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小九，我已經二十歲了，到了娶親的年紀。不過是納個妾而已，又不是娶夫人。不管多少人進門，你都是正經的主子。”魏云居勉強笑了笑，伸手去摸楚玖的頭頂。
雖然他們從沒說過，幾乎所有人都自然的認為楚玖是他的妹妹，是這丞相府的小姑奶奶。
楚玖往后側了一步，第一次認真的避開了他的手。
“我說過，你若娶親，我便去找錦川，再也不回來了！”楚玖撇撇嘴。
她努力過了，不知道鬧散了他多少門親事。
給說親的送過毒蛇，給媒婆折磨到瘋癲，給人家姑娘的爹娘下瀉藥，給人家上香的女眷送去一車流氓……
可惜這一次，她真的鬧不到了，連與她相關的人，她都見不到。
魏云居把那姑娘保護的很好，她努力了許久，也沒辦法接近半步。
吳錦川曾說過，以云居的性子，若是真的喜歡，任憑那人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動他心上人半分。
如今，她才算是明白了。
她楚玖作天作地，終于也有了作不到的人，作不散的緣。
“他的年紀都能給你當爹了，你還不死心。你……聽話！”聽到楚玖要去找吳錦川，本就不是個淡定的人，魏云居這下子裝都裝不去了。
出乎他的意料，這次楚玖居然沒說話，只是看著前方，笑的好看，頭上的蝴蝶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嗩吶聲響起，提前一天開始慶祝新人進門。
雖然只是妾室，到底這丞相府沒有一個正經的女主人，嫁進來就是第一個，也暫時是唯一的一個。
下人們半點不敢怠慢。
魏云居見她沒說話，自己也沒開口，就沉默的在她身側站著，陪她一同聽著這糟心的嗩吶。
“爺，太子來了。”侍衛來報。
魏云居看了看楚玖，終究什么都沒說，重重的嘆了口氣，下了閣樓，出了院子。
太子，就是吳錦川。
他們相識的時候，楚玖還不到一歲。
當時的情況，任誰也想不到他是吳國人口中最倒霉的三皇子，也是如今的太子。
“小九又闖禍了？”吳錦川見魏云居的臉色不好，也知世上能讓魏云居如此將喜怒掛在臉上藏也藏不住的，只有楚玖一人了。
魏云居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次沒有闖禍，她怕是怪了我了，說要去找你。”
吳錦川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沒把實情說與她聽？”
“說什么呢？她才十歲而已。她怕是這些年被我寵的霸道慣了，我一說要娶親，她就覺得有人跟她搶東西。”
“心里那些許執念，大一些遇到真心喜歡的人也就沒了，就像之前她還心心念念的嫁給你呢，如今這都多久才提起這一次。”
吳錦川沒有想到一貫聰明的魏云居能得出這么個結論，一時間哭笑不得。
罷了罷了，在感情上他就是個傻子，總要磨練一下才能成長的，不然小九長大真的嫁給他，還有的罪受了。
……
丞相納妾，娶得是太傅府的庶女，用的是娶妻的禮節。
可見對太傅的重視程度不一般吶！
丞相府里今日極其熱鬧，而府里平日最熱鬧的那一處院落卻格外安靜。
楚玖摘下了滿頭珠翠，換上了一身吳國百姓常穿的衣衫，趁著府里忙亂，溜了出去。
站在人群里，楚玖眨著大眼睛看著魏云居一身紅衣，臉上帶著淡笑卻不達眼底，騎在白色的馬上卻看不出半點欣喜。
本想在鬧一鬧，連牛群都找好了，就差手一揮，放出去將這迎親的隊伍都撞上天。
結果見他這個表情，楚玖垂目一笑，忽然就沒了興致。
魏云居這個傻子，做這么違心的事，一定有后悔的時候！
陽光亮的刺眼，正如他們十年前初遇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一年的炎夏，天氣也是格外熱，熱的人心里發慌。
不知是怎么了，這個季節，本應該進入了雨季的，可這大雨卻遲遲不來。
終于，在人們熱的發慌的時候，遲了半個多月的大雨算是下來了。
大雨把天地里里外外淋了個透，才終于優哉游哉的走了。
雨過天晴，三牛鎮的郊外，又多了幾處沒人認領的尸體堆兒，看著挺慘烈的。
在這尸體堆上，一個小男孩正對著一個哭聲震天的小嬰兒，手足無措。
“你不哭我就抱你走。”小男孩故意做出一副陰惻惻的表情。
“哇啊……哇啊……”小嬰兒繼續哭的更大聲了。
我堂堂楚國最受寵的九公主，自打出生就沒被誰威脅過！不服！
小男孩被這聲音震得渾身抖了抖，心情越發煩躁了。
怎么說也不聽了這是，巴掌大一團脾氣還挺大！
天氣熱的人心里發慌，豆大的汗珠從小男孩的額角滑落，正巧掉到了小嬰兒的腦門兒上，摔成了幾瓣兒。
原本已經哭累了的小嬰兒瞬間又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哭聲憾天。
臭汗滴了一臉，小九很嫌棄！
兩個小娃娃在這尸堆兒上較著勁，畫風詭異的讓人覺得后背涼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