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堂屋門，文立萬使個眼色，示意陸嘉林去側(cè)面廂房。

陸嘉林大惑不解道：“不是說要出門喝酒嗎？”

文立萬搖搖頭，快步走向側(cè)面的廂房；陸嘉林只好也快步跟上，不知文立萬想干什么。

進了廂房，文立萬趕忙對陸嘉林說：“陸兄，這李天喜是個狠角色，你派一個有功夫的人去堂屋警戒，免得李天喜發(fā)瘋失控，傷了陸老爺。”

陸嘉林一臉懵懂，說：“你知道李天喜不是東西，還喊我出來干嘛？”

“剛才李天喜說了，要和陸老爺單獨談?wù)劊覀儌z在里面，李天喜不會講真話的。”

陸嘉林點點頭，一路小跑，去后院找到一個護院后生，如此這般交代一番，讓他去堂屋警戒，謹(jǐn)防李天喜發(fā)了神經(jīng)，干出襲擊人的勾當(dāng)。

文立萬在廂房里來回踱步，心中一直思謀著紫禁城里的怪事，到底誰在給李繼撐腰？

在掀翻綾羅會之前，文立萬把李繼在蘇州勾結(jié)官府，組織綾羅會欺行霸市的情況，快報給張居正，張居正肯定會將此信息，奏報皇帝朱翊鈞。

在皇帝和首輔都知道李繼惡行的情況下，李繼竟然能起死回生，這背后的人，該有多大能量啊。

皇帝朱翊鈞肯定不可能是李繼的后臺。他還是個孩子，觸角不可能從宮中伸到千里之外的蘇州，處心積慮構(gòu)建綾羅會這樣的組織。

馮保似乎也不大可能，文立萬從來沒有看出馮保有插手商界的意思。

現(xiàn)在朝中能制約、影響張居正的人，也就這兩人了。

文立萬忽然打個冷顫。

難道......綾羅會幕后的大人物......難道是張居正本人？

一切皆有可能！古代社會很多民間隱秘組織中，無不閃動著赫赫有名人物的影子。

張居正如今在官場，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樣的位置，會有很多花銷，這些花銷中總得有個來路吧。

細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如果張居正想要控制蘇州的紡織業(yè)，他肯定會在文立萬來蘇州的時候，給他點明這點。

即使當(dāng)時不便點明，也會通過李繼轉(zhuǎn)達這個意思，這樣就不至于雙方鬧僵。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張居正已經(jīng)對李繼厭煩了，準(zhǔn)備要李天喜取而代之。

文立萬腦中亂麻飛舞，根本無法理出頭緒。

“哎呀，你怎么在這里？”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文立萬的沉思。

文立萬抬頭一看，卻是陸嘉儀站在門口。

文立萬每次來陸宅，都很期待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現(xiàn)在又是偶遇，這讓他內(nèi)心頓時喜出望外。

自從上次拉過陸嘉儀的手，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嘉儀，陸老爺正在會客，我只好回避一下。你來這里干嗎？”

陸嘉儀笑道：“這是我家啊，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嘛。”

文立萬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傻話。人家自己的家，可不就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嘛。

在陸嘉儀面前，文立萬覺得自己總會不由自主說一些詞不達意的廢話。

陸嘉儀頗為自傲地說：“這間廂房，以后就是本小姐記賬的地方，告訴你們送數(shù)字的那些人，以后直接送到這里。”

文立萬心里笑道：為什么要告訴送數(shù)字的人？送數(shù)字這種美好的事情，本人就全包了。

文立萬看看靠墻擺著的書櫥，來到窗下的書桌前坐下，透過打開的窗戶，望著院里的景致，很是羨慕地說：“果然是個讀書寫字的好地方，坐在書桌前，便能看見院子里盆景、山石，還有來往的家人家仆。也就是說，以后本老板來見陸爺?shù)臅r候，你也可以隔窗一睹本老板瀟灑儒雅的英姿了。”

陸嘉儀笑得花枝微顫，說：“誰稀罕看你，真沒想到你對自己如此在意。”

文立萬笑道：“不對自己在意，怎能引起別人的在意？要想別人在意，先要在意自己。”

“行了行了，別繞口令了。你要趙叔把機房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再細一點，這些是我需要的數(shù)字，你帶給趙叔吧。”陸嘉儀拿起書桌上的一張紙，遞給文立萬。

文立萬拿過來一看，紙上面的數(shù)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都是用漢字寫得，并不是阿拉伯?dāng)?shù)字，這樣看起來遠不如阿拉伯?dāng)?shù)字直觀。

文立萬想起明代人還沒有使用阿拉伯?dāng)?shù)字，他記得看過有一份資料，據(jù)考證中國人最早使用阿拉伯?dāng)?shù)字是1875年，那已經(jīng)是清光緒元年的事了。

也就是說，如果陸嘉儀再活300多歲，她才能接觸到阿拉伯?dāng)?shù)字。

文立萬心頭顫顫悠悠的發(fā)緊，時空的玄妙讓人心驚膽戰(zhàn)。

眼前青春年少的陸嘉儀，注定將在有生之年，不知道阿拉伯?dāng)?shù)字是什么東東，永遠與阿拉伯?dāng)?shù)字相隔。

為什么不讓自己心儀的人提前掌握阿拉伯?dāng)?shù)字？用阿拉伯?dāng)?shù)字記賬，遠比漢字?jǐn)?shù)字要簡便省事的多啊。

文立萬不由笑了，如果陸嘉儀掌握了阿拉伯?dāng)?shù)字，她記的帳讓明代人看起來，就像天書一樣，不仔細研究，一般人是看不懂的。

如果陸嘉儀用阿拉伯?dāng)?shù)字記得賬簿，能夠流傳下去，如果讓幾百年后現(xiàn)代社會的考古人員看到，他們就會寫論文莊嚴(yán)宣布：中國最早使用阿拉伯?dāng)?shù)字，從1875年提前了300多年。

陸嘉儀看著文立萬發(fā)呆傻笑，忍俊不禁說：“你傻傻地笑什么呀？”

文立萬從遐想中回過神，神神道道對陸嘉儀說：“嘉儀，來，我教你一種保密記賬法，保準(zhǔn)你記得帳別人誰都看不懂。”

陸嘉儀瞪大眼睛問：“有這樣的記賬方法？難道陸家的賬房先生也看不懂？”

文立萬點點頭：“肯定看不懂！他看你的賬本，保準(zhǔn)一頭霧水。”

文立萬拿過書桌上的一小張宣紙，拿起一桿小楷狼毫，在紙上先寫上漢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然后又在漢字下寫了阿拉伯?dāng)?shù)字1234567890。

他指著紙上的數(shù)字，對陸嘉儀說：“嘉儀，看見這些數(shù)碼了嗎？這是天朝西邊很遠的地方人們使用的數(shù)字，叫阿拉伯?dāng)?shù)字。你記下這些數(shù)字，用它們替換了漢字?jǐn)?shù)字，做出的帳就成天書了，別人看不懂。”

陸嘉儀驚訝地瞪眼大眼睛：“這太奇特了，這些數(shù)字好漂亮，我來寫一下試試。”

文立萬起身把座位讓給陸嘉儀。

陸嘉儀一筆一劃學(xué)著寫了1到0的十個阿拉伯?dāng)?shù)字，由于她有繪畫功底，數(shù)字寫得像模像樣。

文立萬站在陸嘉儀身邊，看著紙上秀氣的阿拉伯?dāng)?shù)字，贊嘆道：“寫得好漂亮，一點看不出是新手寫的，嘉儀，你真是秀外慧中，聰慧無比的天縱之才啊。”

陸嘉儀瞟一眼文立萬，眼神里似有嫵媚之感。

至于眼神里是不是真有嫵媚，只有陸嘉儀自己知道，反正文立萬認為肯定是有的。

這時，一聲刻意發(fā)出的咳嗽聲，打斷文立萬曖昧的遐想。

文立萬抬眼一看，陸嘉林面帶慍色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