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滂沱而下，不知鏖戰多久，蕭落的視線開始模糊，執著寒鑰結的手指越發疲軟，都有些不受她的控制了。
踹翻一條走尸，右臂像是被人硬生生抽出筋脈，陣痛刺得她的手劇烈抖了起來。
血雨濺在臉上，抬頭之際，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從她當門落下。
蕭落下意識閉緊了眼，鏘第一聲，一人揮劍掃下砍刀，將蕭落拉到身后，抬腳將走尸踹倒。
“蕭落，你怎么了？”御遲夜一手摟著蕭落的腰，一手同瘋狂上前撕咬的走尸搏斗，瞥見蕭落發紫的唇，鳳眸生出幾分焦急之色。
蕭落掐著右手，咬牙忍住抽筋一般的痛楚，更大的痛苦從腳蔓延上來，筋脈暴漲，整個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細小盤錯的黑紋爬上她的脖子，是跟走尸身上一樣的紋理！
御遲夜素來沉穩的心一下子亂了，摟著蕭落的手臂不禁收緊，徹底發了狂，將剩下的十幾個走尸全部剮成碎片！
“殿下…你！”蕭落忍了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你把我殺了吧！”
御遲夜轟然半跪在血水泥地里，淌著鮮血的劍刃半身沒入泥地中，蕭落被他緊緊摁在懷中，沒同他一樣陷在血泊之中，可兩人的衣衫都被血雨打濕了。
“要死，一起死！”御遲夜喘著粗氣，將蕭落抱得更緊了。
蕭落心中一震，終是欣慰地笑了，原來殿下心里還是有她容身之處的。
只是她已經中了喪尸蠱毒，再拖下去就會成為毫無人性的走尸，會拖累殿下的。
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她自己來！
蕭落用殘余的力氣挽住銀線，寒冷的觸感竟比血雨還要讓她心寒，最后還是用云燁送她的寒鑰結結束自己的命。
她要辜負與云燁的諾言了。
希望云燁莫要怪她！
摧動內力將銀絲往手心里鉆，死死咬住唇忍受著筋脈斷裂的疼痛，努力不讓御遲夜發現她自斷筋脈，可還是讓御遲夜察覺到了。
御遲夜將她手中的寒鑰結奪走，鳳眸凝結點點寒霜，死死盯著蕭落。
“殿下，你把它…”蕭落還未說完，就看到御遲夜用寒鑰結在小臂上劃了一條口子，艷紅的血液瞬間流淌出來。
蕭落忘記了鉆心的疼，一把握住御遲夜的手，連忙給他止血。
云燁將寒鑰結交給她后，她就給寒鑰結涂抹上了嗜血散，一旦被寒鑰結割傷，如果得不到她煉制的封脈丹，就會血流不止直至死亡！
蕭落從袖袋中掏出封脈丹，送到御遲夜嘴邊時，他卻揮手打開了。
“殿下，莫要胡鬧！快吃了它！”
蕭落再次掏出一顆，舉手到半空被御遲夜扼住手腕止住了，他扣住蕭落的后腦勺，將寒鑰結割出的傷口覆在蕭落唇邊，逼迫她吸食了他的血！
“你瘋了么？”蕭落甩開御遲夜，一時不察跌入血泥地里，血雨越下越大，視線越發模糊，她都快看不清御遲夜的身形了。
御遲夜揪住蕭落的下顎，拖近，“蕭落，你要是敢死，就是一尸兩命！要是背著我自盡，我會在身上再割一條口子，喂你喝我的血！”
蕭落鼻子一酸，絕望地沖他喊，“你明明可以走，為什么要留下來？我只是一個屬下而已，死了就死了，而你是太子殿下，沒了我，還有更多愿意為你馬首是瞻的人，我不值得的！”
蕭落挽起袖子，將兩手臂上的黑色脈絡呈現給御遲夜看，哭著說，“我都這樣了，已經沒救了，殿下你就放棄我吧！”
御遲夜一把將蕭落拖進懷里，“堅持下去，我去找鬼無殤，讓他救你。”
蕭落拼命搖頭，“不行，他會殺了你的！”
御遲夜不語，將蕭落背起來，不管蕭落的阻撓，一步步在血雨中前行。
經過了走尸的車輪戰，兩人的內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無法運轉內力施展輕功。
“殿下，呃…我…我真的要死了。”蕭落趴在御遲夜背上，身上的痛逼得她硬生生將緊攥的衣料撕破。
御遲夜埋著頭，加快腳步，沉聲命令，“活下來，就當是為了我。”
蕭落聞言，愣是咬緊了牙關克制住毒性的肆虐，摩挲著找到止痛丹塞進嘴里，可這只是暫時緩解疼痛而已，根本止不住蠱毒的侵襲。
“殿下，若我走了，你會傷心么？”蕭落耷拉著無力的手，皺著眉心問。
御遲夜沉默良久，才微掀薄唇，“不會。”
蕭落閉了眼，失望之際，又聽他說，“我也會死。”
蕭落睜開眼，忍了忍疼痛，攀住他的脖項，“那…那我就不死了。”
御遲夜淡淡地嗯了一聲，腳下步子虛浮，他也快到極限了。
“哈哈哈！你們兩個還想著活到天明？”嘹亮的女音盤旋在樹林之上，刷地一聲，紅影掠過，停在兩人正前方。
一把紅傘遮住那人上半身，立在血雨中，鬼魅艷麗而又危險。
御遲夜將蕭落放下，單手將她往后拖，擋在蕭落面前，“沈冰，你莫要忘了是誰將你從宗政救出來的。”
來者正是沈冰，她聽聞御遲夜的提醒，不覺仰頭大笑，笑聲止住，紅傘往上移了幾分，露出一張陰鷙而又美麗的臉龐，“司翎太子的救命之恩沈冰不是早就償還了么？如果不是我通風報信，你以為你能順利進入鬼無殤的院子救出蕭落？人吶！還是別貪得無厭來得好！”
御遲夜薄唇微掀，語氣冰冷徹骨，“本宮只是想提醒你，在白術將你從地牢里拖出來時，你身上就種下了斷腸蠱。”
沈冰斂住臉上的笑容，沉默許久才冷哼，“你嚇我？”
御遲夜不說話，狹長漆黑的鳳眸瞇著，嗜血冷漠，散發著危險之光。
蕭落擔憂地揪住御遲夜的袖子，一邊忍痛不出聲，一邊留意著沈冰的反應。
在她拔劍朝御遲夜沖來時，突然止住腳步，捂著腹部嘔出一口血。
自從離開王宮后，宗政發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曉，沈冰何時被抓，御遲夜與她達成什么交易，蕭落在現在才依稀猜出大半。
“沈冰，帶我們去見鬼無殤。”御遲夜干脆利落地提出條件。
沈冰擦干嘴角的血，冷笑道，“蕭落這妖女早該死了，我憑什么帶她去見鬼無殤，救她的命？”
還未看出御遲夜如何出劍，他隨身的“雪狼”已經刺入沈冰的左肩之處。
中了斷腸毒的沈冰無法施展內力，讓雪狼準確無誤地刺了個正著，一時忍不住又嘔出一口血。
御遲夜道，“說不說？”
沈冰搖搖晃晃一陣，忽而扔掉了紅傘，仰天狂笑起來，“拓拔逸！你不是很在乎蕭落么？既然我得不到你，也要讓你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
蕭落心中劃過強烈的不祥預感，飛快松開御遲夜，閃身往一邊跑。
沈冰低下頭，捕捉到蕭落的身形，怒吼一聲，拼盡所有的內力掠至蕭落身后，一掌抵住她的后背，直接將蕭落打出懸崖。
“哈哈哈！妖女！去死吧！”沈冰卡住蕭落的脖子，同她一起往懸崖地下墜落。
蕭落放下手，唇邊暈開一抹微笑。
沈冰算是給她一個爽快的了結了，這樣就不會拖累殿下了。
她合上眼，卻嗅到空中淡淡的君子蘭氣息，睜眼一看，俊美剛毅的映入眼簾，他已經摘下了面具，第一次露出焦急慌亂的神情。
蕭落想推開他，卻被他用力往身邊拉扯。
“殿下，你跟下來干什么？”蕭落紅了眼眶，大聲呵斥。
御遲夜來不及回答，兩人就砸進了樹枝之中，蕭落被御遲夜裹在外衫之中，沒有被樹枝劃傷，樹椏折斷的聲音響了一陣，兩聲悶哼落下，周邊才算安靜下來。
蕭落急忙爬起來，慌張地查看身下之人的狀況，隨手一摸便染了滿手的鮮血。
“殿下，醒醒！”蕭落拍著御遲夜的臉頰，心亂如麻地叫喚著。
折騰許久，暈厥的人才悠然醒轉，一把握住蕭落的手從臉上拉下來，“別打了，我都快斷氣了。”
蕭落這才發現自己騎在御遲夜身上，連忙翻身坐在一邊，扶他起來。
“嘶…”御遲夜擰著眉頭禁不住輕吟一聲，蕭落往他后背一看，一條細細的樹枝正插在他的后肩處。
蕭落抿緊了唇，再沒有衡量傷情程度之前她不敢妄自拔出那條樹枝。
“殿下，你忍忍…”蕭落轉到他身后，還未觸及那傷口，就見御遲夜徒手將樹枝拔出來，頓時鮮血飛濺，而他就跟沒有感覺一樣，撕下一塊衣料裹住傷口。
他…他怎么能對自己這么狠心？
他不怕貿然拔出樹枝會止不住血么？
蕭落心里倒吸一口涼氣，眼神復雜地看著御遲夜。
御遲夜給自己包扎完畢，扶著額頭穩了穩心神，才起身拉起蕭落。
鳳眸凝視著蕭落的下顎，那黑紋已經蔓延到她下巴了，黑夜之中，看起來丑陋無比，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般，隨時都可能變成吃人的喪尸！
蕭落低下頭，撕下輕衣一角將自己下半張臉遮住，才松了口氣。
“前面有個村莊，去看看。”御遲夜牽住蕭落的手，快步朝著村莊走，一點也不像剛剛從懸崖上摔下來的人。
或者說，這樣的經歷他已經習慣了，所以感覺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