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S市白云機場。任清塵和朱玉英各自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坐上了機場大巴。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任清塵心情忐忑,朱玉英倒釋然很多,可是見他這樣,也不多說。
四十分鐘之后,兩人來到預定的酒店,準備休息一下。下午就要到約定的地點見面,任清塵完全沒有胃口,和朱玉英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間了。
朱玉英擔心的看了他一眼,最終什么也沒說。
任清塵回到房間,喝了口水,卻怎么也不能安靜下來。期待,忐忑,不確定。各種心情雜糅在在一起,翻涌著。
童年時期里,溫暖而又心疼地記憶。這些年,總是會時不時的從腦海深處冒出來。提醒他,那個曾經溫暖的懷抱,已經不在。
尋尋覓覓十幾年,現在終于要塵埃落定了。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鈴聲響起,打斷一室的沉靜。任清塵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手指在接聽和掛斷之間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
“喂。”
“你在哪里?”呂秋言低沉的聲音在聽筒里顯得一場的有磁性。任清塵稍稍的調整自己的表情,每次面對呂秋言他都覺得壓力巨大。
“……S市?!比吻鍓m默,這個男人就算沒在他跟前,但是壓迫感卻更加強烈。
“上次說的事?”壓迫減少了些,任清塵望著窗外的天空,扯著嘴角笑著道:
“恩,是?!?/p>
“不參加比賽了?”
“恩,我已經回絕了?!?/p>
“你沒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沒啊。”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掛了?!比吻鍓m瞅了眼無聲的電話,默默的揣進兜里。前天的告白還回蕩在耳邊,鴕鳥的不想去理會。從男人制造的曖昧中冷靜下來,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他現在只想找到小悟,然后好好的工作,生活,結婚生子。
男人?還是算了吧。
這邊呂秋言放下電話,面無表情。任清塵的冷淡是他早就能想到的,但是到這樣敷衍的程度還是超出了想象。讓手下隨時留意任清塵的消息,本來是為了以防意外。沒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他提著行李離開的消息。
一瞬間的慌張之后,才想起來他說過的話。呂秋言很煩躁,最后還是按捺不住,撥去了電話。可是冷淡的話語,澆熄了他心里的擔心,頓覺意興闌珊。
任清塵想象過再次見面的時候應該是怎樣的場景,是笑著說:“嗨,好久不見?!边€是拉著手,告訴他自己這么久的擔心和思念。
可是,真正站在男人面前的時候,任清塵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眼淚翻滾著,翻滾著,不能平息。無力的跪倒在地,任清塵咬著嘴唇,拼命的忍住心里的暗涌。
“哭什么??。磕氵€是和小時候一樣呢!”身材纖細的男人,似乎透明的肌膚,眉眼彎彎,坐在輪椅里,包容的拍著任清塵的后背。
男人的聲音充滿暖意,任清塵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他的身體,哽咽不止,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小塵,沒什么好難過的。真的?!蹦腥藢挻蟮氖终品旁谌吻鍓m的頭頂,淡淡道。然后抬頭對著任清塵身后,已經染上少許風霜的女人,微笑。
“英姐。”
“哎,悟,能再次見到你,真好!”女人抹掉眼淚,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悟,…歡迎回來?!笔帐昂米约旱难蹨I,任清塵放開男人,直起身,緊緊的拉著那雙溫熱的手掌,雙眼通紅。朱玉英站在一邊,扭頭,捂住自己的嘴。他們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到現實比想象更加殘酷。
小悟笑著,嘴角彎彎,帶寬容和滿足。扭頭對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道:“林蕭,你自己先去忙吧,我想和小塵他們說說話。”
“好。有事叫夏伯幫你。”林蕭走過來,輕輕擁抱小悟,溫柔道。然后轉身對任清塵和朱玉英點點頭,給三人留下說話的空間。
“沒想到,你們能找到這里來。”小悟轉動輪椅,示意兩人坐下,笑著道。
“我找那個人要的線索。可是你后來被人帶走,還改了名字,我們最近才得到你的消息?!比吻鍓m揉著眼角,輕聲道。
“那個人?喔?他現在應該不好過吧?”劉舒硯冷笑一閃而過,依舊讓人如沐春風。
“嗯,聽說公司的情況不太好?!辈蝗灰膊粫嚥粨袷车倪x擇吞下他給的五十萬。他的錢有那么好拿的嗎?愛家那邊的人,可是很難纏的。
“惡有惡報吧!”舒硯眉眼間浮現幾縷溫柔,隨即掩去道。
“我離開的這些年,你們還好嗎?那會兒小塵才十一歲,英姐也才十七,在愛家,沒有被欺負?”笑著,眉眼間已沒了早年的戾氣,似乎平和了很多。
“我們都好。只是擔心你。還記得小塵八歲那年嗎?你為了保護他被蘄海他們打了,在醫院我們三個說的話。”朱玉英含淚微笑,那是整個少年時期,最讓人溫暖的瞬間。
“…當然記得。在后來無數次艱難的時刻,是你們撐著我走過來的?!笔娉幯銎痤^,笑著道。那時候,這兩個人的存在,給了他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身體就算受到再大的痛苦,經歷非人的折磨,可是只要想到還有人擔心著他,尋找著他,就會有無限的勇氣和毅力。眼淚毫無預警的滑落,劉舒硯快速遮住眼睛。
朱玉英和任清塵假裝沒看見,心卻隱隱抽痛。在少管所的那幾年,還有他們經常去看他,努力的想辦法給他洗脫罪名。
想盡辦法,卻無一點進展。快要絕望的時候,得知他可以出來的消息。他們都以為從此雨過天晴,只要努力就可以好好的過日子的時候。他卻是消失不見了。擔心,焦急,不斷不斷的尋早,杳無音訊。
不離不棄的誓言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人已然沒了音訊。不管不顧的反抗,歇斯底里的哭喊,祈求禱告,得到的只是譏諷,冷眼,幸災樂禍。
想起那個受傷時的擁抱,饑餓時的面包,寒冷夜里的喃喃絮語,還有額頭上流下的濃稠的鮮血,清晰無比的畫面,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掙扎,憤怒,恨意滔天。
“悟,在你被少管所放出來的那天,我們本來是要早早去接你的,可是頭天凌晨清塵發了高燒。只能送醫院。等我安置好他去接你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人了,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崩潰!”朱玉英拉著劉舒硯的手,泣不成聲。
“英姐,都過去了?!眲⑹娉庉p輕的攬住朱玉英,安慰道。分別將近十四載,三人之間卻并沒有生疏。這一段由時間醞釀的摻著陰暗,鮮血,仇恨等負面情緒的感情,卻保持著最初的純真。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三個人相互依偎著,像小時候一樣,汲取彼此身上的溫暖。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再是酷寒的嚴冬。